2006年6月30日,世界杯1/4決賽,德國5-3淘汰阿根廷,殺進4強。 CFP/圖
2006年6月30日,在柏林的德國球迷上街狂歡,慶祝國家隊晉級世界杯4強。 CFP/圖
真正的世界杯在街頭
“20年來,第一次看到德國人精神這么振奮。”在科隆生活了近20年,華僑Victor Zhang似乎才突然發現了身邊一個完全不同的德國。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世界杯。
Victor居住的區域有許多移民,尤以土耳其裔為多。或許是因為土耳其沒有出線的緣故,這些土裔德國人開始為德國加油,在接受電視采訪時,他們會對著鏡頭說,這是他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也是德國人。
這不是陳舊記憶中的德國。即便在球場上,從曾經的托恩開始,人們就不再迷信“純粹德國人”。現在的德國功臣克洛斯和波多爾斯基是波蘭移民,諾伊維爾來自瑞士,替補前鋒阿薩莫阿來自加納,“一哥”巴拉克來自前民主德國,還有卡恩,這位曾經的英雄,他的父親是拉脫維亞人。
“對國家的認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好像帶我們回到了過去圖騰崇拜的年代。”另一位華人Chen先生言之鑿鑿,一個證明就是德國國旗從未像現在這樣供不應求。
“大家不只是在自己家里看電視了,幾萬人聚在一起,一起歡呼、緊張、嘆息,一起唱歌舞旗幟,往臉上身上畫國旗圖案,仿佛一個集體的儀式。”
“真正的世界杯在街道上進行著”,一家德國當地報紙這樣描述世界杯里的德國人。幾個星期以來,整個德國都處在足球的狂熱之中,程度甚至超過了國家隊和比賽場。
有記者問德國后衛梅策爾德:他個人覺得世界的中心在哪里。梅策爾德笑著說在柏林的市中心那條幾萬球迷聚在一起看大屏幕比賽的地方,他自己都想去那里。
德國隊守門員萊曼在撲住阿根廷的點球之后,卻抱怨“由于不得不呆在旅館里而無法充分感受到那樣的氣氛”。萊曼說,在英國踢球的三年里,他總是聽以前的隊友描述德國球場氣氛如何沉悶、單調,比如球迷總是在唱“讓我們看看你們的戰斗”等等。而現在的德國讓他仿佛置身國外。
德國人把德國變成了一個歡樂的大Party,連對手都不敢相信。一位荷蘭球迷告訴《鏡報》記者說,他們簡直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個Party居然是由冷漠的德國人舉辦的。
世界杯能帶來一切?
四個星期的足球使德國人得以輕快,他們可以忘卻政黨危機,忘卻正在舉步維艱的改革以及醫生為漲工資而舉行的罷工。V ictor說,因為德國隊的表現,甚至讓德國人對兩大政黨聯合執政也產生了期待。
當地一家媒體也說,年輕的德國隊的表現鼓舞人心,給德國的經濟和政治帶來新風。
“世界杯開賽之前充滿了壞消息”,《鏡報》這樣回望一個月前球票問題、安全問題與球場內不許賣德國啤酒的限制。還有克林斯曼美國式的訓練方法、遲遲不能決定的正選門將、FIFA的貪婪,連原來計劃的隆重開幕式也取消了。
刻板的德國人簡直無法容忍“世界杯”對自己生活的占據———“所有的產品都想和世界杯沾邊,什么冠軍面包、球形咖啡壺、人工草皮做的包、黑紅黃三色肥皂……那個沒穿褲子的獅子累得生產商都破了產。還有那場對日本一塌糊涂的熱身賽……”所有的抱怨似乎在說,世界杯只是給德國批上了一件外衣,在外衣下面,什么也沒有變,有時候還在變糟。
然而,仿佛魔法一般。“世界杯開始之后,氣氛突然一個大轉折,它帶動了每一個德國人。”
世界杯讓德國看到了希望。在德意志銀行工作的葉女士說:“同事平時總是衣冠楚楚,相互之間很少寒暄,氣氛沉悶嚴肅,而現在男同事則常常聚在一起熱烈討論是否應該買一臺液晶電視,有人好不容易搞到了沙特與烏克蘭比賽的票——這也許是小組賽中最乏味的比賽,也照樣興高采烈。而對于很多女性來說,足球很難成為樂趣,她們的興趣現在是看男人們談論足球。”
“今天也將是德國國慶”
當德國在點球大戰中擊敗阿根廷之后,德國女總理默克爾手舞足蹈,和6個不同的人擁抱……V ictor說,只有那些了解默克爾的人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的這些意味著什么,“默克爾一向理智克制,不輕易顯露感情,這樣的忘乎所以從來沒有過,這甚至超過了她自己大選獲勝時的喜悅———那時,她只是說自己很高興。”
政治家對于世界杯帶給他們的變化也許是最敏銳的。而每一場德國隊的比賽總是出現在現場的默克爾,無疑又極具象征意義。
德國女性并不熱衷世界杯。休閑生活研究所5月底公布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34%的受訪女性表示,她們不關心任何與世界杯有關的事情。不過,默克爾政府顯然希望有所改變。她親自拍攝了一部有關女性與足球的宣傳片。12個世界杯主辦城市專門為“足球寡婦”開設了足球知識速成班,課程包括比賽規則、專用術語和一些著名球星的故事。德國的設計師們也為女人設計出各種足球形狀的服飾,好讓她們更有“球感”。
在球場上,人們相信宿命。而在德國,德國人相信他們與世界杯冥冥之中存在著某種不可割舍的聯系。默克爾的表現將人們又帶回到1954年的伯爾尼之夏。
1954年7月4日,聯邦德國隊在瑞士伯爾尼獲得了第一個世界杯冠軍,這個連德國球員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結果,對于剛剛成立5年的聯邦德國,它所帶來的對“聯邦德國”的認同,超過了此前和此后發生的歷次體育事件。德國能夠在戰后廢墟上重新崛起并成為歐洲強國,離不開“伯爾尼奇跡”,甚至有人將1954年的世界冠軍對德國人精神上的激勵作用等同于“馬歇爾計劃”對德國經濟的促進作用。德國著名政治學者阿圖爾·海因里希說,“那才是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真正誕生的時刻。”
如果說1954年的冠軍標志著聯邦德國已經“上路”了,1974年在本土獲得的世界杯冠軍證實了聯邦德國的崛起,那么1990年羅馬之夏的勝利,則象征了統一后德國的強大。
德國與意大利的半決賽恰逢7月4日,這一天是美國國慶節,德國電臺說“今天也將是德國的國慶”,因為他們堅信德國會戰勝意大利挺進決賽。
變化的只是生活節奏
來自四川的陳琳平現在生活在法蘭克福,那是德國足協的所在地。“這里中轉的球迷應該最多,但是交通、住宿卻沒有什么變化,有變化的是生活節奏,有德國隊比賽時大家早已下班,街上會熱鬧起來,人變多了,就像開P arty一樣,連美茵河上都架起了電視屏幕。”
有誰敢忽視世界杯嗎?開賽前,的確為不喜歡世界杯的顧客專門留出了酒吧,但是沒有誰敢真正地將世界杯拒之門外。上周日,Victor在一個寫著“不歡迎球迷”的酒吧看到,里面一個人都沒有。
即便是政府官員也不敢怠慢世界杯比賽。政府有規定,每一場比賽至少有一名部長以上的官員到現場觀看,并接待來觀看比賽的世界各地的貴賓。有兩名女部長———家庭部長和衛生部長因為對足球一竅不通企圖臨陣逃脫,被媒體披露后受到各方責備,不得不乖乖地去看球。
和1994年美國世界杯時美國大眾對世界杯的冷漠、2002年日本世界杯時慘淡的氣氛相比,德國的氣氛不可同日而語,即便伊朗隊都不會因為國家正在遭受西方國家譴責而不受歡迎,陳琳平在法蘭克福親眼見到有幾千名伊朗人,舉著國旗給他們的球隊助威,其他觀眾對他們一點沒有白眼。荷蘭球迷在自己的隊伍遭淘汰以后都紛紛轉向支持他們一向蔑視的德國隊,不僅僅因為德國隊現在的踢法恰恰是荷蘭一向提倡的全攻全守型足球,更多地是被德國世界杯的氣氛所感染。
足球讓人忘記政治,至于比賽結果會如何沒有人知道,“只有操縱比賽的黑哨和黑社會才會預知比賽結果”,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最終大家都會很高興能親身經歷這屆世界杯。
“總體來說,世界杯對德國人的影響是積極的、正面的。”Victor Zhang一向不喜歡用這種口吻評價發生在身邊的事件,但這次他自稱“不得不這樣說。
來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