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前些時候,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發表了一個調查報告,結論是六年來我國國民閱讀率持續走低。他們在1999年首次調查,國民的閱讀率是60.4%,2001年是54.2%,2003年是51.7%,到了2005年,僅有48.7%。也就是說,在兩個識字的國人里,每年至少讀一本書的還不到一人。
畢:這幾年,網絡在中國發展很快。上網閱讀率1999年是3.7%,2003年是18.3%,到2005年已經達到27.8%。上網的人多了,讀書的人就少了。上網的時間多了,讀書的時間就少了。看書是閱讀,上網也是閱讀。網上閱讀,又省錢,又方便。一些人多上網,少看書,是正常的。況且,現在還開通了數字圖書館,許多書籍,包括大量中外經典著作,網上都可以全文下載。
梁:網上信息雖然很多,但上網和看書畢竟感覺不一樣。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樣,我在網上瀏覽,總有一種浮光掠影的感覺。那些有深度的書,要沉下心來琢磨,恐怕還是看書比較好。所以有一種說法,上網是淺閱讀,看書才是深閱讀。 畢:我看不可一概而論。各人習慣不同。網上有深刻的信息,書里也有淺薄的信息。網上閱讀可以深思熟慮,紙上閱讀也可以走馬觀花。 梁: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的感受不能代表別人。但我想說的是,網絡的發展,恐怕不能掩蓋中國人閱讀率整體下降的現實。前幾天,我和一個民營學術書店的經理聊天,他說,十幾年前,大學生還是買書的重要群體,現在,大學生已經很少買書了。他的書店的顧客主要是三種人,一種是研究人員,一種是黨政官員,一種是企業家、經理。這幾類人中,買書多的往往有公費報銷。像改革開放初期那樣,懷著求知的饑渴爭相自費買書、讀書的現象,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畢:的確,單純地把圖書閱讀率走低的原因歸結到網絡,會掩蓋當今中國精神文化生產、流通和消費中存在的問題。就以圖書而論,出版界是否需要捫心自問,如今出版的圖書,對讀者是不是具有足夠的吸引力?是不是值得讀者掏錢買回來閱讀? 梁:值得讀者購買的好書當然有。這些年,不論古今中外,各個學科的經典著作出得很多,而且往往不止一個版本。與“文革”年代許多中外文化遺產被當作封、資、修,不許出版、不許閱讀的情況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畢:經典固然重要,但人們讀書,光有經典是不夠的,還希望讀到一些新的創作。人們把書籍比喻成精神食糧,但精神食糧有特殊的性質。同樣的米飯、饅頭、面條我們可以反復吃一輩子,同樣的書我們不能反復讀一輩子。讀書,總要從中獲得新的知識、新的思想、新的故事、新的智慧。圖書如果僅僅重復已有的內容,讀者就不需要了。 梁:問題就在這里。中國圖書出版的品種增長很快,但真正具備知識創新和思想創新品格的,卻只是鳳毛麟角。現在大量新書其實是“三無書籍”:一曰無害,二曰無益,三曰無聊。 畢:這種概括很有意思。這些年,圖書的裝潢水平提高很快,而內容上的創新卻難以恭維。“三無書籍”的比例越來越大。 梁:不論是出版社,還是編輯人員,他們也未必愿意費力勞神制造文化垃圾。我想,關鍵在于有沒有一個鼓勵創新的環境。如果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成為出版社最有利的生存方式,而任何追求創新的努力都意味著增加風險,那就必然導致“三無書籍”的泛濫。在這種情況下,廣大讀者當然會失去購買和閱讀新書的沖動。 畢:我聽說,前些年,全國經營學術文化書籍的民營書店曾經達到1500家,現在已經不足100家了,而且越經營越吃力。這種現象值得深思。 梁:觀察中國讀者的閱讀率變化,我以為還要有一個世界性的維度。就是說,在網絡時代,讀者閱讀率的變化是中國獨有的問題,還是全球性的問題?如果是后者,那說明網絡時代的到來,確實影響了書籍的閱讀。說明這個問題,需要詳細的統計。不過我個人倒是傾向于認為,網絡對書籍的影響并不特別大,主要還是書籍的質量和出版模式,還有就是書籍的價格影響大。 畢:現在書籍的出版質量明顯下降,在圖書市場上,舊版書重印成為這兩年的主流,如三聯、廣西師大、新星等出版社,雖然都是致力于中國學術圖書出版的明星,但說實話,真正原創的學術書極少。缺少原創的學術著作,可能也是影響讀者閱讀率的一個原因。缺少原創學術著作和出版之間有連帶關系。據我所知,現在不是沒有原創性的書稿,而是在出版環節上制約太多。出版環境本身缺乏活力,是讀者閱讀率下降的一個深刻原因。 梁:如今是娛樂的時代,平庸是時代的主流。“百家講壇”以國家強勢打造學術明星,成為學術著作暢銷的主要模式。其實電視只能把學術時尚化,想從電視里獲得學術的真諦是很困難的,也是對真正的學術的不尊敬。 |
作者: 梁子民 畢文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