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03月16日10:42 南方人物周刊
“她們經常在家里討論中國人到底有沒有信仰。為什么世界發展到今天,物質有發展,科技有發展,人心卻倒退,沒有依靠,沒有依托,甚至不知對錯。”
“她可是清修啊。”她的道友妙音居士在手機里說。似輕嗔,似平和。
這位學佛時間比她還長,在1987年版《紅樓夢》里飾演過妙玉的女演員正竭力理解我們作為媒體對她持有的關注與矛盾:不想打擾又不得不打擾。
“簡直就是一個傳奇。”年過五旬的趙奇勛難抑一絲激動。他與她既是老鄉,又做過鄰居,更是相識10多年的老友。“她這一生就演過兩部戲,還都是名著里的女主角”;“生性是個內向人”,能在商場打拼出了億萬家產,“維持下去,就算不再擴大規模,養活一大幫人絕對不成問題”。
然而,她卻出家了。她在聲明中寫道:不惑之年終于走上了我人生最重要、最正確的道路。……在家修學總有兼職之感,出家修學更能專精一門深入,這也是古大德求學之道。
我們知道她,卻并不了解她。而熟諳她的人,如今對她避而不談或泛泛而談。那么,她呢?合掌恭敬,道一聲“阿彌陀佛”,閉關修行的那扇門至此悄然合上。一張薄紙聲明,任由眾聲紛紜,信與不信。
于是,我們仍然一無所知。只知道,她曾演過林黛玉、梅表姐;俗名叫陳曉旭;現在的“妙真法師”。
現實版林黛玉?
一位網友發表評論:我以為,媒體與其去炒作其剃度詳情、兩任丈夫、成為富婆的過程等,不如好好分析一下她在事業有成、家庭幸福之時,為何卻要看破紅塵、皈依佛門?
“我們這樣做肯定不是為了去做秀,為了宣傳自己,宣傳公司……”在她的公司,她的先生郝彤頗為無奈地向著記者苦笑。他無言繼續。總之,無此必要。
“不是因為身染重疾才去出家,她的身體還很健康”;“沒有心理問題,從不知道她找過‘朱海防治自殺公益機構’”;“父母對我們的選擇都很支持,覺得既然決定走這條路,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郝彤說,這些年,他與她“同步進行”,共同辦公、共同學佛、共同朝圣、共投一個師門,再過幾天,他也要緊隨其后,剃度出家。“夫妻是緣,親人是緣。無緣不能相聚。討債還債報恩報怨,善緣逆緣。仔細想想,每個家庭莫不是如此。”小平頭的郝彤淡然一笑。儼然,過去早已過去。
但學佛前后的妻子到底有何變化?他說,心胸比以前開闊了。“在沒參悟事情本質以前,人都會有種種煩惱不快。她過去是聰明,后來是智慧。我想,她現在的快樂應多于不快樂。”
“每人每天所經歷的每件事,對你一定會有影響。”他承認,飾演林黛玉一角對陳曉旭人生的影響,卻否認這與她選擇出家有直接關系,甚至否認我們對她性格的揣度:她并不孤僻。“紅樓劇組作回憶時,她也很頑皮的。”
“我擁有無數個美麗的夢,最美的一個是從這里開始的…… ”在由《紅樓夢》劇組演員歐陽奮強、陳曉旭等四人合著的《寶黛話紅樓》中,她在文章的開頭,十足典型的文學青年筆調。
比比皆是:“一個蒼白瘦弱的女孩兒”、“那樣傷心,到底為了誰?為了那孤單的小麻雀,為了那墮入泥淖的殘紅?還是為了那憂傷的葬花人?或是為了我自己?”、“在所有文學作品的女性形象中我最喜歡林黛玉”。
趙奇勛說她不擅于面對媒體,或者說討厭與媒體打交道。盡管拍過戲,又是廣告公司負責人,她面對鏡頭、話筒、公眾仍是拘謹。2005年10月28日,在香港佛陀教育協會,與凈空法師、文化學者王魯湘一起為鳳凰臺錄制“談論重振倫理道德教育”的節目時,那個穿紫衣的女人,緊張、不茍言笑,惟恐發表一句妄語。
她曾當眾坦言過,當年能被選中演林黛玉,不是因為美貌或演技高超,而是自己的性格與氣質像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
“紅樓劇組解散后,她成了第一代北漂。為了解決戶口問題,她參軍進了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梅表姐”正是那時的作品。”
結婚、離婚、出國、回國。“因為性格孤僻而嚇跑了小保姆”,“害怕一個人獨自拎著皮箱在城市里搬家”,再就是,她遇到了第二任丈夫郝彤。
“我是1991年認識的陳曉旭的。她和郝彤兩口子當時在東直門外大街40號樓住。她住9樓,我們一家和鄧婕一家住二樓。”趙奇勛說。
1991年的中國廣告業正蹣跚學步,國外廣告業的先進理念尚未登堂入室。戶外廣告還未發展起來,一切理論與實踐還停留在報紙廣告與電視廣告中。
“她靠早年與鄧婕等人一起走穴和炒股賺得的一點錢做本金”,加盟長城廣告公司,成為其承包經營商。
“公司最早設在亞運村交通銀行樓上,創辦世邦廣告公司后,又搬到了方莊的一家幼兒園內。”創業之初,艱難可想而知,“我都幫過她拉客戶”。這時,需要擴充交際圈,最自然不過。清高如她,也曾在酒宴上說過“有錢大家一起賺”之類的大俗話。
只有在熟識的朋友面前,她才真正放得開。“開朗大方,能歌善舞。”趙奇勛懷念起她當日穿著拖鞋,率性坐在家中臺階上,與他們聊天的模樣。
“家里的事她做主”,在方莊置房后,又在王府別墅買了房。
干了一輩子普通職員的父母被接來了,妹妹一家也接來了。“她的妹妹,郝彤的弟弟都陸續安排進了公司。也許她不像某些商場女強人那樣咄咄逼人,不一定很懂專業,也可能不懂財務。不過,她將下屬掌握得很好。”
出家
“作為來北京創業的外鄉人,她功利過,物質第一過。”有段日子,她整天忙于工作,“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父親母親不知何時開始衰老,虛弱了,好像隨時都有離開我的可能,而我給了他們什么呢?……”
“信佛的念頭是在朋友的車里聽到《佛說無量壽經》開始的。”郝彤表示這一傳言“屬實”,雖然他當時并不在車上。
“她可能是在鄧婕、張國立他們的車里聽到的吧!那倆口子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呢。”趙奇勛笑著猜測道。
1999年,陳曉旭與妹妹專程趕往新加坡,拜到凈空法師門下后,過了半年,郝彤也跟著她信了佛。其后,就是她的家人、郝彤的弟弟。“公司的員工大半也吃起了素。”
“她們經常在家里討論中國人到底有沒有信仰。為什么世界發展到今天,物質有發展,科技有發展,人心卻倒退,沒有依靠,沒有依托,甚至不知對錯等等這些問題。”趙奇勛說。
盡管胸懷世界,達到“無我”是絕難的。她是佛教徒,但她更是一個女人。她是那么地愛美,喜歡漂亮的、絢麗的零零碎碎。據說一次接受采訪,她非常執拗地拒絕攝影師拍照,她不相信陌生人能捕捉到她的美。以至于那天采訪她的記者,嘟囔著,這個陳曉旭,信佛了,性格并不可愛嘛。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陳曉旭出家的最早成因,我們只能從她的道友明月居士的博客中尋找:
……記得有幾次聊天說到出家,曉旭當場由衷地贊嘆出家的殊勝功德,并且立刻銳利地直指其先生,“郝,你怎么就不能去出家呢?”
當時,郝師兄憨厚地默然。
……作為很好的朋友,我也分別問過曉旭和郝師兄為什么不要孩子。郝師兄的原話是:“學佛求往生了,要解脫了,要孩子干什么呢?”曉旭的答案也基本一樣。
“知道我們希望能培養一些年輕的、真正弘法的人才,因為我們看到中國的儒釋道在全世界都缺乏師資,真正好的師資都沒了,想培養至少10人。儒釋道都要學。儒釋道現在沒傳人了,這是很不好的現象,所以我們提出這個意思,他們(陳曉旭和郝彤)便想參加。”她的師傅凈空法師在接受海外媒體采訪時如此說。
丁亥年,正月初六。長春百國興隆寺內,早上八點到下午一點,她在三十多位朋友的注視下,舉行了剃度儀式。剃度前,她的朋友、當年《紅樓夢》劇組編劇周嶺一再問:你真的想好了么?你真的愿意么?
她是愿意的,她在出家聲明中寫道:現在社會的解決,其根本只有依靠圣人的教育,而這種教育必須要有人傳承落實,我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我將承師命閉關10年研學儒釋道之中華傳統文化。將來會有一天,我會把我之所學,與大家一起分享,做一個多元文化的社會義務教育的工作者。
“我們將采用一切形式去弘揚佛法。出家是我們選擇的一項新事業,我們將一無所有,只是憑借我們的信念,赤誠,去從事佛陀的教育事業。”郝彤坐在公司會議室內真切表白道。
環顧這間會議室的四周,其上牢固地記載著往事:那瓶讓她賺到第一桶金的“五糧液”,三兩幅與重要人物的合影……(記者 彭蘇 劉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