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河博士是我敬重的學者,但近來她的觀點日趨極端,讓人很難茍同。比如日前她在南京的一次講座中,就連續拋出了一夜情“在道德上也完全沒有問題”論、“開淫亂Party”不違法論、“亂倫有理”論等觀點(7月22日《重慶晚報》)。不僅現場聽眾大受刺激,連筆者看了報道之后,也覺得李博士此論未免太“沒有心肝”了。
說她的論點“沒有心肝”,不是罵人,而是因為這些論點讓我想起了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結尾處的一段話:“專家沒有靈魂,縱欲者沒有心肝:這個廢物還幻想著它自己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韋伯是在意識到“理性”可能給人類命運帶來巨大的負面影響時,作出這樣悲觀的預測的。
“理性”從來都是一個很正面的字眼,韋伯為什么會擔心它將把人類變成沒有“靈魂”和“心肝”的“廢物”呢?這是因為在韋伯看來,隨著“啟蒙”的展開,人類的“工具理性”將壓倒“價值理性”。也就是說,人類在日漸清醒的自我意識的驅使下,“理性”將越來體現在如何最大限度地滿足自己的欲望(不僅是性欲)方面,“工具”的意味越來越濃,而對于“善惡、是非”之類的道德價值,卻越來越不屑一顧。人類進入了一種人欲橫流的糟糕狀態,還以為“自己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
用韋伯的這個判斷來觀照李博士的論點,就會發現真是驚人的準確。比如李博士說:“對于一夜情的人,我給他們的建議只是做好防護措施,防止得病。”完全沒有道德的位置;再比如她主張:“開淫亂Party之類的,只要是出于自愿,就不違法。”仍然不提道德;而在亂倫的問題上,她更是直截了當地提出:“亂倫是不涉及道德方面的問題的。”總而言之,道德必須為欲望讓路。只要能夠“理性”地避免“性病”之類的后果,那么縱欲就是理直氣壯的。
但是,正如韋伯所預言的那樣:沉醉于“工具理性”將會使人類陷入“理性化的吊詭”,即“理性化卻導致了非理性的生活方式”。試想,假如我們真的按照李博士的建議那樣,按照“多邊愛情”、“聚眾淫亂”、“亂倫”……等方式生活,我們不難想見由此帶來的諸如家庭解體、精神焦慮等方面的社會成本將會有多么大。更可怕的是,由于在這套“理性”的邏輯體系中,“欲望”被置于獨尊的地位,只要能夠滿足欲望就可以無所不為,不介意任何道德,那人們就很容易走上無惡不作的道路。
當然,李博士實際上也設置了一條道德門檻:“自愿”。但在中國的貧富分化嚴重的情況下,“自愿”其實已不能限制任何人:富人固然可以讓一切“不自愿”看上去都是“自愿”,而窮人則可能因為意識到只要“自愿”的話就連起碼的欲望都無法被滿足,也便只好突破“自愿”了。由于除此之外的道德門檻都已被拆除,所以除非能夠立刻織出一張在綿密和廣延方面都無所不包的法網,否則的話由此將釋放出怎樣激烈的社會沖突,同樣是不難想見的。
其實,李博士之所以能夠公開提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主張,也絕不是孤立的。這些年來,工具理性猖獗,價值理性衰微是社會上的一個普遍現象。大到一個官員,為積累政績而在征地、拆遷時侵犯弱勢群體的利益,小到飯館用“地溝油”炒菜給我們吃等,都屬于這類問題。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已經陷入了韋伯所說的那種人類用“工具理性”為自己打造的“鐵籠”之中:在其中找不到意義和價值,也找不到安全。能夠找到的,只是疲憊的感官和永遠也無法被完全滿足的欲望。
當此之時,我認為學者的責任應該是為國人的人生重新尋找價值觀,而不是徹底摧毀已經殘破不堪價值觀為人欲橫流開路——李銀河博士同意嗎?
[稿源:紅網]
[作者:郭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