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翼讓正能量可持續循環
2013年10月24日 中國青年報
玫瑰天空下小小星球,星球上灰色的大象有著和頭頂灰色月亮一樣的臉;金色的胡楊林筆觸真實得像照片,細膩卻超過照片,有如直接從瞳孔取下的那一瞬光影……這是一群不一樣的孩子創造的不一樣的圖畫世界。這個世界蘊藏著無限的價值,當然,也包括能夠實現的真金白銀的價值,正是這個價值支撐著這個世界持續存在,并繼續擴大。
畫作作者分別是戈壁灘的陳萌、溫和的小男孩熊寶寶、癡迷建筑結構的泓棣……他們都是金羽翼殘障兒童藝術康復中心的小學員,中心70個孩子中,48個罹患孤獨癥,其余則需要克服腦癱、唐氏綜合征等障礙。金羽翼為他們提供藝術培訓,幫助殘障兒童鍛煉溝通交流的能力。據負責人張軍茹女士介紹,2012年中心95萬元的收入中,90%并不屬于捐款,而是培訓衍生品的銷售所得。這與一些從事相同事業的公益組織的情況很不一樣。
“2010年金羽翼創立時我就想好了,要利用自己的企業背景和管理能力,做可持續的公益模式。”畢業于中央財經大學的張軍茹回憶說,“后來我才知道,這就是已經在西方流行的社會創業。”那么,公益和商業能夠結合在一起嗎?
衍生品支持教學發展,是可持續的鏈條
孤獨癥男孩小滿不太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來金羽翼培訓的頭3個月基本沒坐下過。然而,在北京市朝陽區某居民區深處的這個小院落里,改變在悄悄發生。老師逐漸引導他通過畫筆表達自己的細微情緒、控制自己的動作。漸漸地,他的性格開始溫和下來,畫作卻變得愈發張揚奪目。
“每次展覽,‘大胡子’和‘長頭發’的藝術家都最愛小滿的畫,說有藝術氣息。”張軍茹笑著說。小滿的一幅畫在赴日本的展出中被人一眼相中,畫中藍裙子女人的線條大大咧咧,胳膊直戳到脖子上,懷中緊緊抱著一只一人高的冰激凌,女人的眼神卻溫柔得像一汪水。“媽媽”——畫邊的標題寫著。
據北京師范大學特殊教育學院教授鄧猛介紹,我國殘障適齡入學兒童中,除病情較嚴重的需進入特殊培智學校以外,大部分會進入普通學校隨班就讀,2012年這個比例為66%~67%。而為特殊孩子教學的老師大多為兼職,只接受過崗前短期培訓,待遇也并不高。一些特殊孩子在以升學為導向的環境中,也存在艱難適應的過程。“這反而給民間機構一個發展的機會。”鄧教授說。
據張軍茹介紹,金羽翼正好定位在一個中間地帶,面向那些病情不足以進入培智學校,但又需要在普通課程以外加以鍛煉的特殊孩子,以及少部分完全不能加入任何學校機構的孩子,提供藝術培訓。
對于很多特殊孩子的家長來說,學藝術并不是剛需,是奢求。彈琴畫畫不能當飯吃,何況很多特殊家庭本身已經不寬裕。為吸引更多家長來嘗試,金羽翼團隊把學費定在了實惠的一年1000元。可這樣一來,教學的費用就不足以負擔中心的正常運轉。一開始,張軍茹將公司的人員劃分為三大構架,除了藝術康復培訓與行政以外,專門有一隊人馬負責對外聯系,將衍生品——復制畫、根據畫作設計的筆記本、IPad套等,以企業定制和淘寶的方式對外銷售。銷售額的20%將以年底紅包的形式,返還給作畫孩子的家庭。剩下的錢將進入基金,維持中心運營和人員開支,和剩下沒有畫作產品銷售的孩子的學習生活。
雖然只有一半孩子的畫作適合銷售,但他們也不愿意顧客因為同情而購買。“衍生品銷售支持藝術康復教學發展,藝術康復教學發展又產生衍生品,這是一個可持續的鏈條。”張軍茹說。
要幫別人,自己得堅持下去別死了
用衍生品支持藝術培訓的點子并不算新。一家服務精神殘疾人群的民間公益組織,WABC無障礙藝途就是利用這個點子的佼佼者。與WABC相比,張軍茹的金羽翼是典型的社會企業。這種企業形式起源于英國,并不追求最大利益,服務于社會公益,卻用市場機制來調動力量。
金羽翼的經營方案和管理能力開始發揮作用,新的產品不斷涌現。比如,高級酒店一般會提供開床服務,孩子們的11幅畫作被設計成開床卡,每天16時,酒店為客人打開被角送來浴衣,浴衣上擺放的小禮品就是孩子們的畫作。為了集齊全部11張卡片,客人們樂意再次選擇住這家酒店,對殘障兒童和金羽翼品牌的關注,也無疑提高了。
節約成本幾乎是企業的第一本能。最初金羽翼的場地僅有100多平方米,上課和變戲法一樣:舞蹈課到了,墻上的簾子拉開露出一面大鏡子,地上鋪上墊子開始跳舞;該上書法課了,大家又趕緊折起墊子,拉上簾子,擺上桌子……就是這樣,大家也不覺得寒酸。
也并不是所有社會企業都如張軍茹一樣,第一年就能做到略有盈余。據英國大使館文化教育處統計,獲得“社會企業家技能項目獎勵資助計劃”的中國社會企業,只有17%顯示盈利。
金羽翼自己的淘寶店生意也發展得并不如預期,銷售的大頭仍屬于企業定制。盡管年末時臺歷銷售會有爆發性增長,產品種類不夠仍是硬傷。張軍茹一直在擔心企業忠誠度不夠的問題:每年公益主題不一樣,比方今年做殘障兒童,明年就可能轉向支持打工子弟,因而不可能永遠與一個公益組織綁定。金羽翼主要依靠于企業合作,自己將始終處在找客戶的過程中,沒有依靠大眾消費穩妥。但是,促進線上銷售,在需要控制成本的現階段并不實際。
“要幫別人,自己得先堅持下去別死了。”張軍茹說。
如何轉動施與受的能量循環
年輕的設計師崇宵為金羽翼免費做了室內設計,綠色的鐵管道在兩層建筑中四處游動,時而是扶手,時而是天花板裝飾——“這是一個循環不息的藤蔓,傳播出去的東西會變得更多,再回來,像聚寶盆一樣。”
愿意為善意提供的資源似乎無處不在,金羽翼的流動美術館一站接一站開在購物中心和小區,推廣了特殊教育,也推廣了自己。京港地鐵的負責人在三里屯一家飯店看到了金羽翼展出的畫,邀請孩子們為京港地鐵4號線的一列車廂畫了背景。從此,每天有80萬人走進這些車廂,投入這些作品的懷抱,他們中的很多人第一次意識到身邊這個群體的存在。金羽翼搬遷后裝修,輕松節省了一半的開支——供貨和服務商都愿意為公益提供折扣。
另一方面,這類資源的提供與贏利集中于一體,造成了很多圍繞社會創業的困惑。除贏利的終極難題之外,大環境仍不成熟。
據了解,我國目前仍沒有一部類似于歐美國家的法律能清晰地界定社會企業。社會企業仍將以普通企業的身份注冊經營,在稅收等方面并不會享受任何優惠;針對社會企業解決社會問題的完成情況,也沒有專門的規范和監督。
身份的分裂在金錢上的體現尤為明顯。以金羽翼為例,稅收依據企業標準,占年收入九成的銷售額,依照法律相關規定,賬面上只能劃入“捐贈”的類別。每次活動或者交易達成后,企業付款都不得不開據“捐款”的發票。這樣相當于金羽翼提供的大批畫作和各類衍生品,并非產品,而是答謝捐贈的小禮品。
張軍茹對中國青年報記者透露,為了應對這種尷尬局面,今年年初,金羽翼董事會將金羽翼中對外銷售的一部分分立出來,成立名為“愛羽翼”的新公司,也以此應對日漸專業化的市場需求。愛羽翼不僅負責金羽翼生產產品的銷售,同時也會承擔其他殘障兒童的畫作銷售,銷售所得將按比例轉入基金池中,反哺金羽翼的教學培訓。
在金羽翼團隊看來,資源無處不在是因為需要無處不在:企業需要履行社會責任,媒體需要題材報道,志愿者需要場所發揮熱情。而每個人都需要向上的、積極的力量。在這一層面,這些熱愛藝術的特殊孩子,是充滿尊嚴的施與者。社會企業,也得以建立和利用各種關系。
中秋節,孩子們與來慰問的企業代表聯歡,高高興興齊唱老歌“總有一天光明會來到”。一個小姑娘致辭:“我叫月月,屬兔,特別愛吃月餅。聽說今天有月餅,我很期待,不知道是什么餡兒的。去年我拿了個大紅包,媽媽帶我吃了麻辣香鍋。媽媽說,等我有錢了,我就長大了。”這話有點兒俗,大人們聽了都有些動容,孩子的母親流淚了。
“長大”大概意味著物質上的獨立和創造價值,并有被認可的能力,張軍茹推測。
這也是金羽翼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