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6月21日 新京報
孔子只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一種象征和符號，我們無從認知到底哪一個更符合兩千多年前的孔子標準像。這種標準像對于大眾也并非真的那么重要，其重要性，恐怕是對于地方政府和以此進行商業活動的商家，孔子不過是我們借水行船而請出來的一位向眾人招手呼喚的特型演員。
非常驚訝于最近一則來自山東濟南的消息：孔子也要有一尊標準像，正式發布消息的是中國孔子基金會，最后定稿的這尊孔子標準像，將于今年九月在孔子2557年的誕辰正式向全球公布。
其實，制定孔子標準像者和公布消息者，都沒有絕對的權威敢肯定他們的孔子像就一定是標準像，他們所依據的不過是唐朝畫家吳道子為我們留下的幾幅孔子畫像而已。而起碼的常識告訴我們，吳道子所畫的畫像是畫家眼睛里和心目中的孔子，是畫家的再創作，與生活中真實的孔子，已經有了距離。作為一般人，對于心目中一直仰望的孔子，早就把他變成了我們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一種象征和符號，更是無從認知到底哪一個更符合兩千多年前的孔子標準像。況且，這種標準像對于大眾也并非真的那么重要，其重要性，恐怕是對于地方政府和以此進行商業活動的商家，孔子不過是我們借水行船而請出來的一位向眾人招手呼喚的特型演員。
將孔子形象標準化、一體化，本身就是我們企圖將一切事物都整齊劃一思維的一種顯示，和多元文化并存的現代社會觀念不相吻合。正如一千人的心目中有一千種不同的哈姆雷特一樣，不同人心目中的孔子也是不同的模樣。我想起幾年前去波蘭，到處可以看到愛國音樂家肖邦的雕塑和畫像。
盡管與我們擁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孔子比起來，肖邦不過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他的照片尚存，造一個標準像，應該是既有根據，又是可行的。但是，在波蘭，人們所見到的肖邦像確實百花齊放，琳瑯滿目。僅以華沙為例，在肖邦博物館里，有法國著名畫家德拉克羅洛瓦畫的那幅最有名的肖邦肖像；而在郊外沃拉的肖邦故居門旁，則矗立著并不知名的雕塑家為肖邦制作的半身青銅像；市中心紀念性的肖邦公園里矗立的波蘭雕塑家瓦·西曼諾夫雕塑的塑像，則是坐在風中的大樹下，飄逸的頭發和樹枝擺動在同一個方向……就不要說遍布波蘭各地那些肖邦的雕像、畫像或漫畫像了。
說心里話，在我看來，沒有一個雕像和肖像是完全和肖邦本人真正一樣的。這只要拿出當年路易·比松專門為肖邦拍攝的那些照片一對比，就能夠一目了然。但是，沒有聽說哪一個權威機構出來發布這樣的消息，為肖邦的標準像正名，然后自己弄出一個標準像，再向全世界公布：以后就得以此為準了，別的都不標準了啊！這樣的話讓人多少感到有些“強買強賣”式的霸道和荒誕，雖然拿著偉大的孔子來說事，但并不能夠說明所做的事情就一定偉大，甚至可能未必正確。
允許不同的孔子雕像和肖像的存在，等于允許人們保留著對孔子的想象空間。為什么非要弄一個我們誰也無法確定的兩千多年前孔子的真實與真正面目的標準像出來呢？我們對于孔子的敬重與懷念乃至對他思想的傳承，真需要這樣一個標準像，才能夠有底氣、才找到了出發地嗎？我在前面已經說過，孔子只是傳統文化的一種象征和符號，應該允許有不同的孔子雕像和肖像乃至更多的藝術品出現，允許人們對于偉大孔子的不同想象和創作，這才是我們文化多元化、思維現代化的表現，才是我們對于偉大孔子的尊重與師從?？鬃幼约壕驼f過：“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备鶕业睦斫?，這話中應該含有這樣的一層意思：允許自己的存在，也應該允許別人同樣的存在。這是孔子、也是我們的平等和諧的境界。
□肖復興（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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