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有點怕了這幫沒素質的人了,跟吃蒼蠅感覺差不多。也許以后就不說什么話了,咱們自己聊聊天算了。反正我自己沒有說話的需求?!浴澳暇┲v座事件”后李銀河所寫的博客
如果說每年兩會期間的同性婚姻提案,李銀河尚能平靜應對質疑,那么這次在南京的一個講座事件,則令她身不由己地被拋上了輿論的風頭浪尖?!靶那橛魫灠 N椰F(xiàn)在的感覺就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7月24日,李銀河在自己的博客上如此“憤言”。
7月21日,受江蘇電視臺“七夕東方情人節(jié)”文化論壇邀請,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國內知名的性學專家李銀河在南京新街口做了一場“關于愛情”的講座。
據(jù)南京《金陵晚報》報道:在這場講座后的觀眾交流環(huán)節(jié),李銀河對于“多邊戀”、“一夜情”、“亂倫”等敏感問題所持的態(tài)度,“前衛(wèi)得令現(xiàn)場很多觀眾瞠目結舌。最后幾位老人實在聽不下去,激動地站起來和李銀河唱起‘對臺戲’,觀眾也有許多異議?!?/P>
名為《李銀河憧憬“多邊戀”前衛(wèi)性觀念南京惹眾怒》的這篇新聞,在新浪雜談等幾乎所有各大網站的論壇上,都引發(fā)了網友熱評,其中既有理性探討,更不乏爭吵和辱罵。
在臨上飛機前往加拿大開會之前,李銀河接受了北京青年報<青年周末>記者的獨家專訪。絕對是惡意新聞
青年周末(以下簡稱青周):那篇《李銀河憧憬“多邊戀”》的報道發(fā)出之后,我看到你在自己的博客上叫屈,你當時沒說過“憧憬”這個詞嗎?
李銀河(以下簡稱李):我是用過“憧憬”這個詞。在講演里,我希望能有一個多元性文化的社會。我不是憧憬“多邊戀”,而是憧憬多元化。
青周:但這篇報道為什么要斷言你憧憬多邊戀呢?
李:它絕對是惡意的!還有標題后面那半句,說我“惹眾怒”,根本不符合事實。
當時現(xiàn)場提問時,氣氛挺熱烈。后來有一個五六十來歲的女人站起來就說:“我認為還是應該一對一的關系好,大家應該提高思想覺悟?!边@個女人以前來社科院找過我多次,她的個人情況我不好透露。但有一次,在社科院談完后,她走時突然莫名其妙就回頭沖我大喊了一句:“告訴你,王小波他不愛你!”這都什么事兒呀,你說她是不是精神有點兒問題?
講座結束后,當時人就嘩一下都圍上來了,讓我簽名。后來到了電梯口那兒,人擠得電梯門都關不上。這叫什么惹眾怒啊?
結果南京的那家報紙就說我是惹眾怒,這個小報簡直混蛋透了。
我必須站出來說話
青周:你在南京確實也談到了多邊戀、一夜情和亂倫的話題。咱們就事論事,你本人能接受多邊戀和一夜情嗎?
李:我還是喜歡傳統(tǒng)的一夫一妻。多邊戀也就是三人以上的性愛關系,它和一夜情都太鬧騰了,我個人是不喜歡的。所以說我憧憬的話,完全是違反事實。
但我不喜歡的東西,不一定人家沒有這個權利。我必須尊重他們的權利。我遞交同性婚姻提案,就說我喜歡同性戀,不能這么講啊。難道我研究犯罪,我就喜歡犯罪嗎?
其實我想強調的,就是公民的性權利。作為一個公民,他有隨意支配自己身體的權利,這是人的基本權利。當它受到侵害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出來說話,是不是?
青周:為什么你就必須站出來說話呢?這么敏感的話題,你就不怕被人狂轟亂炸?
李:這是我的專業(yè)啊,我是做這方面研究的嘛??吹酱蠹业腻e誤觀念還那么多,就有點兒著急,就想更正嘛。就是想傳播正確的理念而已。那怎么辦呢?
多邊戀、一夜情這些,我覺得就是一種新的人際關系而已。就像??抡f的,我們已經有了婚姻關系、家庭關系,但是這樣的人際關系少得多么可憐啊。我們的人民群眾完全可以創(chuàng)造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嘛——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可以選擇別的啊。
青周:你這么強調這些東西的權利,給人的感覺不就是在宣揚它們嗎?或者說就是在鼓勵它們?
李:你每說一種事實的時候,不都是在宣揚它嗎?我當時就在講座上客觀描述了一下西方的情況,我只是告訴大家世界在怎么變,但我并沒有建議大家都去搞。我也說過了,你每增加一個性伴,你得性病的幾率要大多少倍——但這一點卻沒有人去報道。
青周:網上也有人說,你對一夜情的正名,對那些曾經或將要一夜情的人來說,無疑是打了一支超強的興奮劑。
李:正名?嗯……強心劑?(思索中)其實它本來就是有權利,只不過就我把這個話說出來了而已。明明有權利的,大家都不敢說。
我要告訴他們的是,他們有這個權利,但是當他跟一個陌生人發(fā)生性關系,這個事可能很危險。
這觀點并非不合時宜
青周:你對“多邊戀”的說法,與中國社會的主流觀念還是離得太遠了吧。你不覺得有些不合時宜嗎?
李:我要是在1900年宣揚不裹小腳,不也不合時宜嗎,對吧?我要是在那時宣揚婚前可以接吻,那我也不合時宜,對吧?如果我們都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間來提出一個觀念,那我們這個社會就將永遠也無法進步。
青周:為什么會在南京的這個講座上,談到亂倫這么前衛(wèi)的話題?
李:有聽眾在問啊,我當時談了談亂倫的起源。我的觀點是他們如能保證不生孩子,不涉及人種退化,就可以允許(結婚)。但昨天一個美國朋友發(fā)來E-mail,對亂倫的觀點比我還要靠前。他說懷孕期間要重點檢測一下,是否有遺傳病。如果沒有,就可以生孩子。這個觀點在國外也有很大爭議。
他們沒有傷害別人,那么我們對他們怎么樣呢?我們拿石頭砸他?他們有這個權利,現(xiàn)在我是把這個權利提出來了。
青周:我覺得,當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同意你的觀點時,你說了也沒什么用啊?
李:嗯……(思索)絕大多數(shù)人不同意嗎?我也是一直在想:這個禁忌究竟是怎么出來的?大家對亂倫為什么嚇成那樣?
實際上在解放前,中國人對表兄妹結婚還是能接受的。母子那種,大家聽上去就會非常難過,非常討厭。怎么說呢,人性里頭有一種非理性的集體無意識,從遠古的時候起就埋藏在心里——這種事千萬做不得,太惡心了。
在先民時代,主要是因為人種退化,所以大家覺得特別恐懼,于是就形成了這種禁忌。后來這個禁忌獨立了出來,人們就不再理性地去思考最初的原因,這種厭惡就變成了一種非理性。理性的話,我們應該反過來問:如果在這種關系中抽去生育,就是說不會導致物種退化,那將怎樣呢?
我沒否定一夫一妻制
青周:你說到的多元化的性愛關系,還是挑戰(zhàn)了我們這個社會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形式……
李:它肯定是挑戰(zhàn),它為什么就不能挑戰(zhàn)呢?
婚姻的形式,跟社會不穩(wěn)定沒有必然的直接聯(lián)系。你比如說北歐國家,他們有一半的人同居,不領結婚證,但是他們的社會就不穩(wěn)定了嗎?
青周:但大部分人還是認為應該以家庭為本,不是嗎?
李:一夫一妻的家庭肯定是主流,我從來沒否定這個。但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確出現(xiàn)了一股以個人價值為導向的勢頭,這是不可避免的,并非我在推波助瀾。跟娶妻生子比起來,有的人可能更喜歡不結婚,把時間花在性的快樂上。他把自己的個人快樂看得更重于家庭價值。
如果已婚人士去搞一夜情或婚外戀,那是違反了婚姻道德。但如果是單身的公民,他違反什么道德呢?
青周:就算你的觀點都有道理,但是你作為一個知名的公眾人物,在一個公共場合,當著那么多人宣揚亂倫這類禁忌性話題,這合適嗎?
李:你這是一種歧視。我為什么不能去宣揚它?比如說,你是左撇子,你有權利做你的左撇子,但是你別說啊,你別宣揚——這是什么道理?這就是一種典型的歧視。
青周:但是這里頭還是有不同吧,左撇子不會給其他人帶來不適,但是亂倫可能真的會讓很多人心理上不適應。
李:他為什么要去迎合你呢?一個公民,他沒有責任去迎合別人。你不能對人要求太高了。假如說我是一個沒有胳膊的殘疾人,可能也會讓人看了不適,那我怎么辦呢?我就是這樣的人,我無法選擇。再說我也沒有侵犯到你呀。
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青周:網上有一種說法,說你是淫亂大師,道德淪喪,嘩眾取寵,標榜自己。你怎么看?
李:我的感覺就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恩將仇報(眼圈有些紅)。我呢,是為你們在爭奪空間,呼吁憲法要保護每一個公民的性自由。然后你們來罵我。我在為誰爭權利呢?我在為你們爭權利呢!
青周:也可能他會說:我并不需要你所說的這個權利啊。
李:(略帶激動)那好好好!(沉默片刻后)但是他不需要,不見得別人不需要。比如同性婚姻,同性戀者需要啊。
青周:但如果說主流人群都不需要呢?
李:我覺得,保護少數(shù)人群,也是主流社會的需要。比方說保護婦女,難道不也是男人的需要嗎?如果說整個社會普遍壓迫婦女,男人也沒解放啊。只有你不壓迫少數(shù)群體了,然后你才能得到自由。就比如說,白人壓迫黑人的時候,白人也沒有自由,他們沒有和黑人和睦相處的自由。
我不放棄起訴
青周:既然南京媒體的報道與事實不符,沒想過告他們嗎?這報道一出來,網上鋪天蓋地很多人罵你。
李:昨天也有當時在現(xiàn)場的網友,在網上客觀描述了當時的經過。
我跟我的助手也討論過:像這樣的小報,我們就只能忍著嗎?它就隨便說,歪曲事實。你作為一個記者,替我出個主意,你覺得我應該怎么辦呢?
你覺得我為了把自己洗清白了,就一定要去告它嗎?應該是這樣嗎?我覺得挺不值當?shù)?。為這么點事去法院告它,你說算什么呢?
我覺得這個過程特別復雜,特別繁瑣,一提起來就腦袋疼。我也不愿意陷入官司,陷入官司特別討厭??赡芫陀腥藭f,這個人為這么個事打官司,是不是在炒作自己?你每做一件事,都會有人說三道四。
經常是我只不過把我認為正確的觀念傳播一下,想不到每說一句話,都變成了一個事件。
這就是妖魔化
青周:這兩天在天涯有一篇帖子,名字就是《是誰在妖魔化李銀河?》,你覺得自己是在被妖魔化嗎?
李:這種不實的報道,敗壞我的形象,我覺得就是妖魔化。我還是要保留起訴它的權利,回來后,應該好好考慮考慮這件事。
我覺得他們的動機也很可疑。我分析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記者的觀點保守,對一些進步的理念不能接受。另一方面就是為了不正當?shù)馗懈偁?。同樣對于這次會議,也有很多正面報道的,但都沒怎么被轉載,唯獨它就被廣泛轉載了。
你如果去丑化一個過去是正面形象的人,這就會有利于傳播,他們可能有這種市場上的考慮。要不然它為什么捏造事實?歪曲事實呢?
青周:對這一事件,你有壓力嗎?
李:壓力?肯定是有啊。就好比說吧,我沒有偷東西,然后被人說我偷東西,然后全國人都來說:看,這是個小偷。就是這感覺。
(轉頭對自己的助手說)對了,北大法律事務所他們免費為婦女打官司,我沒準去找找他們。一打官司,就牽扯精力。本來很多課題都沒有時間做,然后你把精力放在這一塊,感覺很無聊的。也許他們正高興呢,你跟我打官司,我出名了。也不能上了他們的當。記者馬軍攝影田雨峰
◎對話后記◎
下午1點飛往加拿大的飛機,上午10點李銀河就到了機場,辦理各項登機手續(xù)。在人潮洶涌的首都機場候機大廳,一襲裙裝的她接受了記者約一個半小時的面對面采訪。大概是長年從事社會學研究的緣故,李銀河說話給人的感覺是有條不紊,相當嚴密。她的助手說:“李老師思維跳得很快,我有時候都跟不上她?!?/P>
李銀河歷年被媒體聚焦的歷史記錄
1.《同性婚姻提案》:最近這三年,每年3月份兩會期間
2.“李銀河:應實行賣淫非罪化”:2003年底
3.“性學專家李銀河建議男女同廁”:2004年8月
4.“李銀河憧憬多邊戀”:2006年7月21日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