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感
分擔你的酸甜苦辣 傾聽你的愛恨情仇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重拾了愛,又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
本報記者 陳鳳英
她上山下鄉時,與一農村男子開始了她的初戀;回到城里后,他們被迫分手,各自結了婚。多年后他們相逢,重燃愛火,他們想離婚然后重新結合,但是,各自的另一半都不愿意放手——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開欄語
愛情是什么?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愛情的發生,與年齡無關,與職業無關,與國籍無關,只與心靈有關,它需要的是心靈的共鳴,是彼此對視的眸子里那點熱切的火花,除此之外,它還需要一些機緣巧合,我們稱之為緣分。當緣分已盡,兩個相愛的人分手,多年之后再見面,是發現當年的愛恨情仇如一江春水早已向東流,一笑泯“恩仇”,成了老朋友?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惆悵?還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無奈?愛,可不可以重來?重來之后,是愛的升華、身心的愉悅還是心有千千結,要承受更多的心靈折磨?
“非常情感”從本期開始,開辟“有多少愛可以重來”專欄,敬請垂注。
華姐是我一年前在美容院認識的。那時我去美容院,是做些簡單的美容護理,而已跨入知天命之年的華姐,又是割雙眼皮,又是激光去斑、抽脂、做熱瑜珈減肥,據說還磨皮。對她莫大的勇氣,我佩服不已。慢慢地,跟華姐熟了,知道她開著一家服裝廠,生意不錯——人有錢了就喜歡拿身體來折騰,我想。后來,聽旁人說華姐有個情人——一把年紀仍如此“時尚”,原來延續青春是為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怪不得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她的丈夫和兒子了。我對華姐投去的眼光從此又多了層說不出的味道。
有天,我跟華姐一同走出美容院,她突然拉著我的手,說,走,跟我去喝點什么吧,我今天心情不好,心里頭堵得慌,你陪我聊聊吧。就這樣,在市區一咖啡廳,我要了杯卡布其諾咖啡,她要了杯藍山咖啡。她說,喜歡卡布其諾的人,是因為它上面的牛奶和泡泡吧?說明你還單純!哪像我,一來就是藍山,還是不加糖的,苦,從舌尖一直苦入心扉,慢慢品味,又滲著點甜,就像我現在的生活。
于是,我邊輕輕攪動著咖啡上的奶泡,邊聽著華姐斷斷續續地、淡淡地道來她無奈的婚姻、平淡的家庭生活,她失去的愛,她重拾的愛,她迷惘的愛……
上山下鄉 她嘗到了初戀的甜美
華姐出生于市區一個普通工人家庭,上面有兩個哥哥。她雖然長相一般,但因為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便被父母寵著、兄長呵護著。盡管生活艱苦,但她的童年一直都是無憂無慮的。上世紀70年代初,偉大領導毛主席一聲號召“到農村去,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城市里那些畢業的、還沒畢業的中學生們懷著滿腔熱情,紛紛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去了。在這場革命的洪流中,華姐和幾個同學被分配到新會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里。
與華姐一同下鄉的,其他幾個都是男孩子。華姐住在村的東面,那幾個男孩住在村的西面。開始時,華姐每天收工后還會跑到男孩們那邊跟他們說說笑、聊聊天,打發孤獨寂寞、想家的時光,但是,跟著農民一起到田間耕作,一天下來,人累得什么似的,再也懶得走動,華姐就慢慢地跟他們疏遠了,倒是跟她的鄰居來往多了。鄰居是一戶姓張的母子,張媽媽心腸很好,對華姐很是愛憐,說她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的,遠離父母,怪可憐的,就常常叫兒子文江給華姐送自己煲好的湯,送燒得香噴噴的菜,有時干脆叫華姐到他們家吃飯。華姐覺得自己很幸運,從張家得到了許多知青得不到的溫暖。
文江比華姐大一兩歲,長得一表人才,能寫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可以一口氣背很多條毛主席語錄,還會吹口琴。在田里勞作了一天,華姐最大的享受就是端個小凳子,坐在門口,晚風輕拂,蛙聲如潮,聽文江吹《賣花姑娘》、《閃閃的紅星》。優美的旋律在空中回蕩,華姐聽得如癡如醉,遠離父母的孤獨、陌生環境的不慣和勞作的辛苦一掃而光。 知道華姐跟張家母子來往親密,那幾個知青就告訴華姐,說張家是地主成分,勸華姐離文江遠點。華姐很不以為然,覺得人家雖然成分不好,但還不是和其他農民一樣干活?一樣積極上進?而且,文江還那么優秀。
自然而然地,華姐跟文江談起戀愛來了。
……
幾年過去了,到了上世紀70年代末,許多知青通過種種辦法回城了,華姐的父親也來信告訴她,已經幫她聯系了一間服裝廠,她可以回到江門工作了。
回城前,華姐跟文江約定,待她安頓下來后,就想辦法在江門給文江找份工作。那時的華姐想法很簡單,她覺得新會與江門那么近,她與文江的婚事根本就不存在問題。
棒打鴛鴦, 她嫁給了一個她不愛的人
回城,進了一家服裝廠當縫紉工,華姐慢慢又適應了這種生活,然而,被濃得化不開的親情包圍著的華姐,對文江還是思念無邊。如同風箏的線,時高時低,時緊時松,悠悠地,她的心總被文江從那頭拉著。一天,她瞞著父母,偷偷坐了3個小時的車回到了小山村。遠遠地,聽到那熟悉的口琴聲,連日來的思念決了堤一般,她忍不住撲到文江的懷里……那一夜,她就住在了文江的家里。
回到城里后不久,有天一家人正在吃飯,華姐突然覺得胃里泛酸,接著就是翻江倒海的嘔吐。在父母疑惑的目光中,她吞吞吐吐地把自己跟文江的關系向父母和盤托出。一向對自己寵愛有加的父親,還沒聽她說完,就霍地站起來:“我不同意!你要跟他斷絕關系,再也不準去找他!”母親一向唯父親馬首是瞻,華姐把求救的眼光投向兄長時,兩個哥哥這次也堅決站在父親一邊:“別說你跟他城鄉有別,單就他的地主成分這一層,你就不應該跟他扯上關系!”父母和兄長還立刻作出了一個決定:家丑不外揚,趕快把胎兒打掉!
倔強的華姐據理力爭,但怎么爭,也爭不過父母的一哭二罵三上吊,還有哥哥們的橫眉冷對怒目而視,無奈,華姐只好把胎兒打掉了。孩子沒有了,跟文江的聯系也斷了,華姐覺得心底最純最真的愛也死了……
兩年后,華姐跟一個鉗工結了婚。丈夫是個老實人,話不多,埋頭做事,不解風情。
日子如流水一樣過著,華姐一年后生了個大胖小子,婆婆笑得合不攏嘴,丈夫干家務更加賣力。家務事不需要操心,兒子也不需要操心,一切自有婆婆照料著,華姐努力工作,努力將文江的影子淹沒在庸?,嵥榈纳钪小?
日歷翻到上世紀90年代初,一個機緣巧合下,華姐承包了服裝廠,她把全部的心血都投入到經營服裝廠上。在她的努力下,服裝廠的生意蒸蒸日上。
事業的成功,經濟寬裕了,但并沒有給華姐帶來很大的喜悅,文江的樣子常常泛上她的心頭。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樣?不知道他還恨不恨我?華姐常常這樣出神地想。一想起當年在父母兄長的壓力下,斬斷了跟文江的聯系,沒有給他任何的解釋,就像一個逃兵,她就覺得愧疚。 我們都是世俗的人,沒有能力對抗現實,只好在自己的軌道上轉,文江,他應該會理解我的——想到這里,華姐心里釋然。
舊情難忘 她和他重溫鴛鴦夢
?。保梗梗茨?,當年一起插隊落戶的朋友叫她一起回到那個小山村里看看,猶豫再三,華姐和他們一起回去了。
當年的小山村早已變了樣,當年的人也有很多不在人世了。華姐終于見到了文江,他的母親早已過世,他還像當年一樣勤勤懇懇地耕耘著自己的責任田,妻子是個典型的農家婦女,他們的女兒已上高中了。文江的妻子樣子樸實,待人熱情,對文江很好。見此情景,華姐心里很不是滋味。
文江送華姐走時,一直沒問當年華姐為什么回到江門杳無音信,只是華姐,忍不住問他,還有沒有吹口琴?文江苦笑了一下:“這年頭,活著已經不容易了,哪有閑情吹?”
回到江門的華姐,滿腦子都是文江,即使現在的文江臉上已寫滿了滄桑,但在她的心里,他仍然是那個一拿起口琴就陶醉的文江,仍然是那個對他呵護備至的文江,而且,現在她的心里,還多了些對他的憐惜,憐惜他仍然囿于農村這片小天地,憐惜他的才華被埋沒。
回到江門的第二天,華姐打了個電話給文江,約他到會城見面。文江如約來到會城,這次,他沒有那么拘謹了,很快,他倆就談笑風生,多年的生疏一掃而光。看到文江那么開心,華姐輕輕地說:“其實那年回到江門,我就有了身孕!”看到文江瞪大了眼睛,華姐接著說:“我家里人不準我再去找你,他們逼著我去把胎兒打掉了,我覺得沒臉見你,就沒敢去找你,也不敢寫信告訴你。”
良久,文江才長嘆了一聲:“唉,世事弄人!你走了之后,我又何曾不日思夜想?后來,我媽生病了,她說要是我能在她走之前結婚,她死也死得瞑目,于是,我就草草地結婚了?!?
“我們,還能不能重新開始?”華姐問。
“不知道。”文江含糊地答道。
“我們還可以常見面吧?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華姐接著問。
“那……可以啊!”文江猶豫了一下,答道。
就這樣,華姐和文江又走到一起。慢慢地,他們覺得更加離不開對方了,他們決定向自己的另一半攤牌,希望能得到理解。華姐把自己跟文江過去的事跟丈夫和盤托出,希望丈夫答應離婚,老實巴交的丈夫聽華姐講完,沉默了半天,才從嘴里蹦出一句話:“兒子都這么大了,還離什么婚?我不管你跟他干什么,但是離婚,想都別想!”文江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文江剛剛試探了一下妻子的口風,她除了反復地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之外,就是默默垂淚……
離婚的路暫時是走不通了。時間長了,華姐和文江兩人的朋友都知道他們跟各自的另一半已經分居,都知道他們時常見面,有時兩人還像夫妻那樣到外地旅游……
華姐說,她和文江都不希望將離婚的事鬧上法庭,只希望另一半能理解,能好合好散,能成全他倆,但是,那兩個老實的人無論怎樣都不答應離婚,這樣的僵局,已經持續了有10年了,將來的路,難道就這樣下去嗎?
記者手記
聽完華姐的敘述,我唏噓不已,在心里一遍遍地嘆息。對于文革,對于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對于那些黑白顛倒的年代,我們的許多了解都只是從文學、影視作品中窺知。那些知青,他們最美的青春年華、最熱的汗水就揮灑在貧瘠的土地上,他們最純最真最熾熱的愛如同黑夜里的星星,照耀了那些苦悶、單調的生活,是那些日子里最絢爛的花朵,有的甚至是生存的希望,因而,他們的情愛也深深地烙下了時代的印記。隨著后來知青政策的落實,在現實面前,許多耀眼的星星黯然失色,許多美麗的花朵無奈凋萎。套用簡·愛的一句話:在上帝面前,我們都是平等的。對華姐和文江的愛,我不忍心指責,畢竟,誰都有追求愛的權利,任何年齡都阻擋不了心的響應和對愛的向往。
華姐和文江都有著自己的家庭,他們勇敢相愛的做法有悖社會倫理道德,他們的愛不被法律保護。另一方面,以愛情為基石,以心靈契合為養分的婚姻是幸福指數最高的婚姻,華姐的丈夫、文江的妻子不知道有沒有想過這一點?他們是不是也應該反思:真要將這種無愛的婚姻進行到底?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無論如何,為愛情買單、爭取幸福的前提應該是將所有的傷害減到最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