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07 來源: 南方網
山東一位19歲的女大學生，赴京向中紀委舉報父親“包二奶”，媒體披露后，引起了輿論種種議論。砍柴寫了一篇《王靜vs緹縈，兩個齊魯女子的選擇》，《南方都市報》略加刪節后予以發表。我是極力不贊成女兒發父親之惡，認為親親相隱的原則至今不過時。
這番議論引起了很多人的不快或者是不理解，質疑我這種陳腐的思想，竟然還有人把我的議論和我就職的媒體聯系起來。認為一位法制記者，竟然有這種想法，真是不可接受。當時我沒有回答這些質疑，但我相信自己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評論者只能依據媒體已經公布的信息進行評論，這信息是否完整、準確評論者沒有責任去甄別。因此無論是我，還是當時質疑我為那番議論的，立論的基礎是：王靜的父親真的“包二奶”。
即使王靜的父親包了二奶，對不起王靜的母親，我以為女兒舉報父親，還是不妥的，甚至對社會最基本道德——家庭倫理的傷害是巨大的，遠遠超過舉報一個腐敗分子可能帶來的社會正效益。我此說并非贊成包二奶，包二奶什么時候我也覺得是可恥的，我不贊成的是兒女去舉報父親這種行為。當然，正如有人指出，父親已經不要妻子，不要女兒了他自己在破壞家庭的最基本倫理，憑什么女兒就要受制于這類親親相隱的思想？王靜父親和他母親感情不和，婚姻遭遇暗礁，當時媒體給出的原因很模糊，更多的人是想當然地認為其喜新厭舊。這個想當然就算成立，我以為這個男人應該受到道德的譴責，這種負心男人拋棄發妻的行為，對社會公義的傷害依然要遠遠小于兒女舉報父親。女兒成人了，父親對她已無撫養義務，頂多是情感上疏離。如果認為父親拋棄母親是不道德的，甚至有可能觸犯法律，可以舉報，那么依此類推，在特殊的歷史時期父母私下里對政治領袖不敬，在當時的語境下可能是更大的罪惡，兒女豈非更有理由去舉報，去和父母劃清界線？因為從法律上來說，父親侵害了母親的權益，和“攻擊”偉大領袖是一樣，成年兒女都是第三人，并非有當然的利害關系。
有人甚至問我：如果你砍柴父親包了二奶，你怎么辦？我當然會很傷心，但絕對不會去舉報父親。“包二奶”只是社會上對男性和配偶之外的女性維系比較穩定的性關系和經濟關系的一種俗稱，并非法律名詞。法律上只有“重婚罪”，在原配偶外還和另外的人有事實上的夫妻關系是重婚。若不構成重婚那就是婚外情，是道德問題。若一個男人重婚，此類案件多是自訴案件，基本上是不告不理。具有告發資格的是男人的正式妻子，因為她的利益受到了傷害。若只是道德問題，就只能受到道德譴責。這樣的事情如果攤到砍柴頭上，砍柴會怎樣？作為一個成年人，對另外兩位成年人之間的事情我不能越俎代庖，哪怕那兩人是我的至親。我首先只能勸說父親，希望盡可能在家庭內部解決，如果此舉失效，他和母親的婚姻關系到了不可維持的地步，當兒女的又有什么資格阻止父親離婚的要求？盡管可能為此母親受到極大傷害。我想此時做兒女唯一能做的是幫助母親走出困境，提供幫助，使她在財產分割時占據優勢，因為父親是過錯方，在財產分割理應受到懲罰。可以埋怨、疏遠父親，甚至不相往來，這是兒女可以做出的選擇，但不包括去公權力機關告發父親。
就王靜這個案子來說，即使她母親認為丈夫在外面包二奶，要拋棄自己，她母親可以去舉報，但舉報的是否成立，是否真的構成重婚罪，司法部門要根據證據做出裁決。
被媒體爆炒的王靜告發父親的事件，近期漸漸地露出真相。所謂的“包二奶”，根本沒那回事。作為從菏澤農村進入省城的王靜父親，他并未得到妻子的尊重，多年來甚至不跟他回去探望老家父母。——這對一個講孝道的齊魯男子來說，說是恥辱一點不為過。王靜的父親當兵前，在老家有了一個對象，后來因為提干留城了，這門親事退了。我知道在傳統的農村，這種退親，退親者和他的父母將承受巨大的道德壓力。幾十年過去了，這位王靜父親的過去的對象，一個貧窮的農婦得了病，進省城治療。也許是“高加林”出于對“劉巧珍”的內疚，王靜的父親給予了資助，成功男士包二奶哪有包這樣的二奶呀？至于他父親為什么瞞著家里給老家人提供資助？想必她母親心里明白。
中年男人對青年時期的戀人（可能都算不上，農村的對象未必是戀人）提供幫助，本來是一個可以上《知音》雜志的真情故事，卻被炒作成官員包二奶，連女兒都忍無可忍，要大義滅親的新聞。這樣的新聞應當暗合當下的社會情緒，記得這件事剛爆出來時，和幾個媒體同行吃飯時，一位說：貪官包二奶，連兒女都看不下去了，你說說這說明腐敗到了何種嚴重的程度。
砍柴承認現在的腐敗現象是越演越烈，幾乎是結構性、制度性腐敗，大小官吏用貪污受賄的錢來包二奶，也屢見不鮮。但不能因為有這種社會現象，就當然能把某某標簽掛在每一個官員身上。除了那些有權的官員外，像王靜父親這樣普通的公務員，別說包二奶了，就是要供養雙親和讀大學的兒女，也捉襟見肘。正因為我是一個法制記者，我才覺得面對一件事情，不能想當然，不能人云亦云。揭露丑惡現象固然是法制記者應該關注的，但維護一種更為崇高、更本初純樸的價值觀，同樣是法制記者應該關注的。如果認為法律僅僅是用來懲治所謂的壞人，那么就真的成為完完全全的專政工具了。——這不是法律人和新聞人愿意看到的后果。這個新聞最初由我供職媒體下屬的子報《法制早報》報道的，從這篇報道的前前后后來分析，寫報道的正是沒能以一個法律人和新聞人的起碼標準要求自己，才丟了這么大的臉。這多多少少暴露了媒體界存在的浮躁、低俗現象。
前不久我和央視一位編導議論此事，我說：這件事剛曝出來，憑著常識我就隱約覺得不對。因為一般真正的大貪官，有錢包二奶，他就會像我們現在搞社會綜合治理一樣，用錢買穩定，會用大把大把用錢把大老婆和子女打點得很好，讓他們形成一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生關系，如此才能外面彩旗飄飄、家里紅旗不倒。落馬的貪官基本上有包二奶的情節，有的還有“三奶”、“四奶”，可哪個貪官的大老婆和子女去舉報呢？難道他們都沒有王靜的敏銳和覺悟？都蒙在鼓里？他們當然也不愿意看到丈夫或父親和別的女人有那種親密的關系，當更不愿意看到丈夫或父親因失去權力而全家失去庇護，兩害相權取其輕。我想設想一下，如果王靜的父親真是個大權在握的大官，妻子因為他可以呼風喚雨，女兒因為他去國外留學，他會被女兒舉報么？
王靜為了揭露父親的“丑惡”，還專門開了個網站“父親不如西門慶”。要說，他父親確實不如西門慶，因為他沒有西門大官人那樣有錢有勢。西門大官人作為當地最大的闊佬，日進斗金，又和地方官稱兄道弟，儼然是官商通吃的人物。所以他家里的吳月娘、潘金蓮、孟五兒、李瓶兒能和平相處，自己還在外面自由地眠花宿柳。
據說現在王靜的父親以誹謗將其告上法庭，不要求賠償只要求道歉。這一場人倫悲劇，究竟是誰造成的？ (南方網)
?京公網安備1101020004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