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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卡:一個活佛的香巴拉[圖]
2007-02-27
 來源:21CN旅游

  2003年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中,聽說丹巴的高原牧場上有一個部落形態(tài)的村落,人們居住在猶如佛教壇城形狀的村落。于是,托丹巴縣政協(xié)的朋友打聽具體的情形。兩年以后,朋友終于致電給我,說我要找的地方極可能是一個叫莫斯卡的牛場,那里不通公路,離所屬的丹東鄉(xiāng)政府還有30公里的山路。不過這足以令我作出探望莫斯卡的決定。

  關(guān)于莫斯卡的第一印象

  仿佛上天在考驗我的誠意,2005年6月因暴雨我被堵在丹東鄉(xiāng),望山興嘆三天后灰頭土臉地返回了成都。8月的一天,我終于踏上了去莫斯卡的山道。從丹東到那個必須經(jīng)過的埡口,垂直高度至少在1500米以上。沿著森林中的小溪,在云霧中越過雪線以上的風化巖區(qū),所幸馬匹溫順并不令人感覺路途的危險,尤其是翻過埡口后見到藍天下的空曠山谷,腳下飄逝的云朵間露出的成群牦牛,恍若置身天地高遠的西藏。在馬背上顛簸了七個鐘頭,我終于望見了山谷盡頭經(jīng)幡掩映的莫斯卡。

  從山頂俯瞰,莫斯卡村真的像一座圣境中的壇城。方正的村落被累砌的石墻圍護,東南西北四方開有進出村寨的大門,每座門前都聳立有刻在石板上的保護神,火焰圖案的玄妙石陣圍繞著村落。在藏傳佛教中,壇城也叫曼陀羅,是諸佛和菩薩的住錫地,有著金碧輝煌的廟宇和宮殿,人們過著富足的生活,是所有信仰者向往的理想圣地。莫斯卡人有著怎樣的生活常態(tài)?這里就是曼陀羅世界?

  莫斯卡是橫跨甘孜、阿壩兩州,涉及道孚、金川、丹巴三縣8個鄉(xiāng)的高原牛場地區(qū),莫斯卡村是這片牛場上人口最多的村落。村子被三座神山環(huán)抱,神山上風馬旗獵獵舞動,神泉沖刷著吱吱啞啞的經(jīng)筒。漫山遍野的嘛尼石多數(shù)刻著六字箴言,也有鐫刻上整段經(jīng)文的。

  金龍寺的經(jīng)堂是莫斯卡村最高大的建筑,金龍寺屬于藏傳佛教寧瑪派寺院,第一任活佛來自青海果洛,如今的日窮活佛已是金龍寺的第三世活佛。金龍寺下轄的12座寺廟分布于丹巴、金川和道孚。

  我是在金龍寺為紀念蓮花生大師而舉辦的法會開始前抵達莫斯卡的。這個法會前后要舉行十天,先是念七天的經(jīng),再就是跳神、表演藏戲《格薩爾》等。這個法會也是整個莫斯卡地區(qū)一年中最盛大的宗教節(jié)日,鄰近縣、鄉(xiāng)的牧民騎著駿馬、穿著盛裝紛紛趕來,神山下到處是朝圣轉(zhuǎn)經(jīng)的人們。遠道而來的道孚商人也馱來了牧民們所需的生活日用品,平時寧靜的村寨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銀發(fā)老人喂食野生旱獺了,蹣跚老者慈祥地梳理著旱獺的毛發(fā),旱獺也象小精靈般圍著老人跳躍,那是一幅真實的天人合一的景致。
  2005年的莫斯卡之行,留在我腦海中的是那條寧靜的山谷中飄拂的靈息,是梵唄聲中人們虔誠的身影。

  今年2月,受日窮活佛的邀請,我第二次進莫斯卡。與去年8月長達7小時的騎馬行程相比,這次可說是超級享受了。活佛專門從子廟調(diào)來了兩個駕駛技術(shù)嫻熟的喇嘛,第一次將早些年賠給他的那輛無牌照豐田車開上了山。自此的20天里,我有幸慢慢體會了莫斯卡人的生活。

  我腦子里的藏區(qū)活佛受到人們頂禮膜拜、威望崇高的印象,多來自過去的一些書籍和公開的宗教儀式,現(xiàn)實生活中的活佛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2月初,日窮活佛到康定參加州政協(xié)會議,走以前決定了返回莫斯卡的時間。這期間,山上下了這個冬季最大的一場雪,因此,當我們驅(qū)車上山時有了不小的動靜。下午兩點,當我們抵達離埡口還有10多公里的地方時,見到了幾十位迎接活佛的莫斯卡村民。

  他們有的騎摩托,有的開拖拉機,有的騎馬,有的步行,帶著鏟子、鋤頭、繩子等工具,中午不到就恭候在埡口,一為迎接活佛,二是趕來挖雪推車的。這里離莫斯卡村還有近20公里的路程,山道上的積雪厚達二、三十厘米,村民們一路上的艱辛可想而知。后來活佛安全抵達村子時,冒著紛飛的雪花,幾乎全村人都迎了出來。

  日窮活佛除了與生俱來的威望,還有許多值得人們尊敬的故事,比如他拿自己的住房換木板修理村中的公廁。活佛的住房是村中最古老的房舍,是第一世活佛當年修建寺廟前所建。如果你以為活佛的住房富麗堂皇,那就大錯特錯了,活佛現(xiàn)有兩間房,一間是經(jīng)堂帶臥室,約6平方米,另一間是擺有火塘的廚房。

  活佛原本還有兩間房,那年有戶外遷來的人家準備好了木料卻無地方修房,活佛也正為村外的公用廁所改造缺木板而發(fā)愁,于是,二話沒說將那兩間房子拿去換了木料,于是,今天的村外公廁有了隔板。

  日窮活佛已年過63,在莫斯卡無親無戚,過著真正的吃百家飯的簡樸生活。為了陪我,活佛常到我的房東家就餐,看他早餐后的洗漱挺有趣。每次活佛一擱下飯碗,房東父女立即用臉盆端來熱水,恭敬地伺候活佛剃須、刷牙、洗臉,房東的女兒還小心地將活佛剃須刀上的胡茬用白紙包好放在自家的房梁上。
  然后,兩個人架起活佛為他更衣。可能看到我在場,活佛解嘲地問我:象不象當年的土司?我也調(diào)侃地回答:更象農(nóng)奴主。聽完我的話,活佛哈哈一笑。其實,活佛私下告訴我,他現(xiàn)在是以廟為家了,為大家做了這么多事,相信以后自己生活不能自理時村民們會照顧他,這里的村民都是他的親人。

  但是活佛有一點令我極不適應——凡事都要看“黃歷”算日子。比方說我去拍攝野生盤羊的日子就是活佛事先算好的,結(jié)果那天天色陰霾,盤羊們也不知躲到了何處,我不得不第二次安排時間。還有我下山的日子,活佛事先算好有兩天宜出行,據(jù)說兩天中的第二天日子最順。結(jié)果那日的前夜下了一場大雪,大雪封山,我只好無奈地等了三天,等雪融化了后才下的山。

  莫斯卡的藏文學校

  冬天是莫斯卡人最閑適的季節(jié)。這里鮮有偷盜之事,冬場里的牲畜都是敞放,幾乎不用照看。牧民們也不象春場里要忙著擠奶,大多數(shù)人都回到村子里生活。

  于是,活佛在幾年前開始在冬季開辦藏文學校。活佛說這不是他的發(fā)明,金龍寺自建立以來從不拒絕女性出入,這里的女人享有與男人同樣地學習經(jīng)文的權(quán)利和機會。也因此,莫斯卡的男女老少都能聽、讀、寫藏文,這在藏區(qū)是極其罕見的。

  藏校設在小劇場上面的一邊沒墻的開放空間。既然說到了小劇場,我不得不交代一下它的背景。小劇場是活佛在二十多年前四處籌資興建的,當時還專門派了一個30人的代表團在色達縣待了3個月,學回了8部藏戲,并訂制了全套戲裝,前后共花費了10多萬。如今,這8個劇目已傳給了第二代人,每年都要演出一遍。也許正是因為有了藏戲團,莫斯卡人的風貌、氣質(zhì)才顯得與眾不同,這也是令周邊藏區(qū)同胞羨慕不已的事情。

  在藏校學習的不止是男女青年,還有帶著孩子的母親、懵懂的小孩兒,于是,課堂上出現(xiàn)了母子、兄妹同時學習的場面。藏校教授的不是經(jīng)書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能這與活佛所說的做人與做喇嘛僧侶不盡相同的理念有關(guān)。授課的教材是由在外專門從事藏文研究工作的莫斯卡人編寫的。我最感興趣的是課文中的那個“三十七條”,我認為這是約束人們倫理道德的戒律,活佛卻說講的是做人的道理。

  這是完全獨立于公立學校、寺廟教育機構(gòu)的民間學校,其作用有點象漢人的私塾,教授的是做人的基本素質(zhì),實用有效。這樣的民族文化傳承方式難道遜于貌似科學先進的現(xiàn)代教育手段嗎?

  其實,與正式教育相配套的還有在這條山谷具有法律效力的村規(guī)民約。我兩次在莫斯卡都碰見了活佛動用鞭笞懲戒的場面,這次是因在藏戲排練中打架而起的,結(jié)果在第二天早晨的朝會上,當著眾人的面,跪在雪地里的兩人遭到了活佛一陣鞭笞,不僅如此,兩人還象寺廟交納了100元罰金,還將面對寺廟磕頭1萬次。
  據(jù)說這是最輕的懲罰,如果打架中有人拔刀,將被罰1000元現(xiàn)金,向寺廟賠一頭牛,磕10萬次頭;如果持械傷人,其懲罰在前述基礎上將遞增,直到傾家蕩產(chǎn)。

  活佛告訴我,他會盡快將廢棄的小學教室改建成藏文學校的課堂,那排教師用房改造成衛(wèi)生所,免得村里人就病還要到30多公里外的丹東鄉(xiāng)。明年,他還將在藏文學校教漢語和法律,一為村民們能使用漢語接待游客,二是讓村民懂得基本法律,既不犯法也不被別人欺負。

  天氣太冷了,雪花就那么毫無遮攔的飄了進來,靠邊的地板很快鋪上了一層白色,學生們陸續(xù)的從風口挪開,教室里不時傳出擤鼻涕的聲音。這時,我的心里也堵得慌,也許這將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場面之一。

  深藏閨中的小廟子

  小廟子是金龍寺的子廟,離莫斯卡村5公里,通村公路到此為止。小廟子所在的村叫邊耳牧業(yè)村,隸屬于邊耳鄉(xiāng)。小廟子與金龍寺有著非同一般的淵源,由金龍寺第二世活佛修建,并在此修煉。到了今天,小廟子的村民仍視莫斯卡為正統(tǒng),許多人家同時也在莫斯卡修了住房。

  小廟子被稱做莫斯卡的博物館,那里有金龍寺的藏經(jīng)樓,收藏著各種經(jīng)書、藏傳佛教理論書籍上萬冊。藏經(jīng)樓的底層就是印經(jīng)房,有專門學習過德格印經(jīng)技藝的村民擔當著印經(jīng)的任務。除此之外,這里的格薩爾石刻群也是莫斯卡地區(qū)保存最為完好的。

  小廟子地處雪線以下,臨河的村莊被森林環(huán)抱,與莫斯卡的雄渾相比顯得格外秀麗、寧靜。對于山外的人來說,這里的景致是無與倫比的,既有北歐式的林間草場,又有未加人工雕琢的海子、瀑布、溫泉,熊、狼、豹、獼猴、盤羊、藏馬雞等野生動物時常出沒于山野間,其景色的質(zhì)量與著名的黨嶺不相上下。
  六月的小廟子可用清秀來形容,草場上是一片隨風起舞的花海,令人禁不住想在這個童話般美麗的地方打滾撒歡。進入秋天后,這里的漫山遍野姹紫嫣紅,呈現(xiàn)出的是流光溢彩的艷麗,是叫人贊不絕口、流連忘返的視覺享受,難怪曾陪同《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為編寫《大香格里拉》的探險家、攝影家們興奮地稱這里是真正的“視覺天堂”。

  我在小廟子遇到了一場“太陽雪”。那是暖日下突如其來的大雪,漫天翻飛的雪花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從天而降的星芒瞬間充斥著眼中的世界,猶如置身虛幻之境。我們在夏季,時常能見到太陽雨(偏東雨),我卻從不知道還有太陽雪,而且是那么的純潔美麗。莫斯卡真是令人驚喜不斷。

  莫斯卡人的情愛

  我的房東老爹共有二子四女,大兒子在成都工作,兩個出嫁的大女兒在邊耳牛場,三姑娘去塔公當了覺姆(尼姑),還未出嫁的幺女和尚未娶妻的小兒子住在家中。一天,房東家出現(xiàn)了一個長相酷似老爹的陌生女人,我以為是他在塔公的女兒回來了,老爹卻告訴我這是他的“私生子”。

  私生子?!在漢人的傳統(tǒng)觀念里,這個稱謂可不能隨便使用的,不過老人若無其事,饒有興趣的看著我瞪大的雙眼,轉(zhuǎn)身指著身邊那個幾歲的小男孩說:那是我幺兒的私生子。這時的我,完全驚上加呆了。

  老人告訴我,莫斯卡時興類似漢人“試婚”的風俗,到底沿襲了多少年無人知曉。反正這里的適齡青年,多有婚前的性行為,關(guān)鍵是他(她)們的性伴侶未必就是自己今后的妻子或丈夫。在莫斯卡,只要兩情相悅,這樣的性行為是不會遭到族人譴責的。如果婚前懷孕生子,這個孩子也不會成為年輕人今后婚姻的羈絆。

  也就是說,如果認為對方不適合做自己的終身伴侶,隨時可以解除雙方的試婚關(guān)系,當然,男方需要負擔撫養(yǎng)孩子的一定費用。非婚生的孩子在莫斯卡是不會受到歧視的,按照傳統(tǒng),養(yǎng)父對待非婚生的孩子,甚至會比對自己的親生子女還好,否則他將得不到妻子及家人、族人的尊重。

  我猛然想起,這個區(qū)域曾經(jīng)是唐宋時期著名的“女國”故地,現(xiàn)今的人們從文獻的只言片語中還能知道當時的女人是當家人,享有高于男人的地位和權(quán)利。或許這就是“女國”情愛觀的遺存,或許這將是人類學家一直尋找的、現(xiàn)實的研究對象。不容質(zhì)疑的是,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真正意義上的自由戀愛,你能說他們的婚姻觀比漢族落后嗎?

  在莫斯卡期間,我與活佛就“香巴拉”進行了一次交談,活佛說寧瑪派的教義里也有“香巴拉”的概念,那是教徒心目中理想的凈土,不僅有雪山環(huán)繞的城郭、金碧輝煌的殿堂,而且那里的人們生活富足,和樂而不欲,只不過大隱于世,不為人知。眼下世人最為津津樂道的“香格里拉”就源出于“香巴拉”,而非那個英國人的發(fā)明。活佛對“香巴拉”的了然于胸出乎我的意料,我突然有了這樣的疑問:難道活佛有意將莫斯卡打造成“他”的“香巴拉”?

  我離開莫斯卡時已是那場大雪后的第三天,唯一通往外界的公道上仍然覆蓋著30厘米的凍雪,最為夸張的是,埡口上的雪竟然被大風吹成了1米高的雪丘,我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大雪封山。

  大雪使莫斯卡與外界隔絕了,如果不是翻越了那個海拔4300米的埡口,我怎么也不會相信,山的那邊還有一個如此精彩的世界。或許,不久的一天,這里將成為人們追逐的旅游目的地,不過那時,我們能給他們帶去什么?我們又將從他們那里帶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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