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時期來,對于丹的批判甚囂塵上。以"十博士"聯名書《將反對于丹之流進行到底》為最,另有惡劣些的把于丹稱做文化“超女”,成名和成就聯系到于丹父親顯赫背景的身上,挖三代,掘祖墳,以揭個人隱私的“文革”手法維護傳統文化的“良知”。說白了,就是將一個專家教授涂抹成沒有道德良知的學術騙子,過街老鼠。在我看來,于丹之所以讓學者博士們如此暴跳如雷,絕不是于丹的成名和帶來的利益讓這些人眼紅,也不是于丹動了他們的奶酪。究其根本,無外乎這些人以傳統文化的正統繼承者自居,以為自己擁有老莊哲學、孔孟之道的嫡傳秘籍。其實,是把諸子百家,百花齊放的思想文本當作僵死的化石,收藏,把玩,孤賞心態作祟而已。
對于于丹,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她在CCTV—10套百家講壇講過《論語》,還出過書,并且暢銷。能夠為大眾廣為欣賞,應該說,也不是浪得虛名,能將《論語》以現代白話語言生動地講解,必然付出過不為人知的思索與勞動。我的書櫥上就擺著《四書》《五經》,《老子》、《莊子》等春秋諸子百家的大作,盡管我還寫作,恕我冒犯一下自己,惟有《四書》《五經》幾乎沒有翻過,相信和我類似的人不在少數。現在,有個叫于丹的人,還是個教授,原來只在高等學府之內給博士、秀才們講解,老百姓得以親耳聆聽教誨,間接感受老莊孔孟訴說人生思想哲學,也是不亦快哉的趣事幸事。我們口口聲聲繼承弘揚傳統文化,怎么繼承,不是打倒,批倒批臭,刷上意識形態顏色,就是束在學術權威的研究項目的高閣上,和經費、職稱、工資獎金掛鉤,現在好了,有人借助現代媒體平臺,將傳統文化精髓送到大眾手中,有什么可以憤怒、誠惶誠恐的呢。難道一個人,一個學者教授,用自己的話語將歷史文本復活,就犯了彌天大罪了不成?難道于丹講解《論語》,就侮辱了專家教授們的斯文了不是?
可能是受教育的問題,也可能是我對孔子儒家思想的天命論和給出的秩序的天生叛逆,我對孔孟之道有著魯迅式的理解和領會,但是我必須承認孔子的思想文化的歷史現實意義。假如沒有孔子和儒家哲學,我們近兩千年的歷史會是另一種或多種形態,其中就有東方文化意志的力量,孔子思想體現符合了這種意志。我們改變不了既然的歷史,就要尊重一個思想家的言說文本。我曾寫過這樣一首詩:《從我開始》——從我開始 / 時間后退2300年 / 折疊 打孔 裝訂 / 封存孔廟之中 // 從我開始 / 歷史為零。可見,我對天命觀以及以喪失人性為代價的儒家文化歷史是持懷疑態度的,但并不否認歷史的事實。現在,應該說,又是一個新的歷史開端,儒家思想和道家文化依然是我們必須尊重和銜接參照的。
那么怎么銜接、參照,就必須有于丹這樣的專業學者以現代語言表述,讓更多的人認識我們可以說得上“清澈”二字的文化的源頭。對走在時代前列行動的人,我們有什么權力將她搞臭,反對到底呢。反對到底我覺得不是什么壞事,壞就壞在以道德家自居想著把人搞臭,那樣,就不道德了,孔子也會不答應的。如果出于憤怒,就是心態沒有放松,這是做學問的大忌。
我看到的最冠冕堂皇的反對是指責于丹誤讀、曲解了老子、莊子和孔子。這是沒辦法的事。換作是你,那些竭力貶損于丹的專家學者、博士教授,也未必不誤讀、曲解,犯同樣的錯誤,姑且我使用“錯誤”一詞,仔細想想,所有的“反對”和“肯定”意見都在“錯誤”一詞之中,這就是中華文明博大精深的所在:一個詞,一個意象,就可以包羅萬象,仿佛世界。
歷史是欲望的歷史,歷史又是文化誤讀的歷史,也只有誤讀,才能使文化的長河變成活水,而不至于變成死板的體系和池塘,那樣,人真的不是人了,和泥鰍沒什么區別。那些認為能夠正讀《春秋》的人們,果真就真理在握了嗎?我看不是,整個歷史,都是在誤讀中完成的。孔子儒家思想,從一開始,首先來自皇權的道統文化的利益誤讀,否則,幾千年來,大可不必出現董仲舒、二程和朱熹等等不斷解讀孔孟的文本了,在體用上,也許那是歷史的正讀,在對待孔子作為活生生的人,其活生生的文本作品上,難道不是最大的誤讀嗎。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的道德的局限性在哪里,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不在活生生的文本的呼吸氣息之中。
就拿《論語》來說,活生生的生活場景的對話記錄,內部蘊藏著儒家文化2000年旺盛生命力的氣息,我真的不知道,我們當下,有哪位專家學者敢拍胸脯說,我能夠還原《論語》對話的語境,并且完整地感受到孔子與學生互動交媾的思想時空,并且以現代白話語言準確無誤地表述呈現。我相信沒有人有這個能力,除非你有乾坤大挪移的功夫,除非你讓現代的人們植入現場并且隱形,不破壞現場的氛圍,而且也必須是孔子和學生現場的對話,語感、節奏,介入的物象和彼時的時代心理同質同力。否則,即便你在現場直播,經你的口一字不差的轉述,同樣也存在你的過濾和誤讀。這就是文化的歷史動力所在。當我動用“動力”一詞時,我首先肯定了文化的歷時性魅力和文本自身與時態的斷裂。正因如此,我們通過文本的誤讀激活了文本,促讓文本敞開而不是絕經封閉。可以說,任何文本都存在誤讀的問題,如果刻意地曲解當另當別論,這涉及到解讀者對文本、作者、文字和自身的尊重與否的問題,是文本閱讀的道德底線。至于打倒、砸爛,那是革命式的道德肯定,與砍頭、殺人是否合法,法是什么法有關。好象在對待于丹的講解上,無論《論語》《莊子》還是《老子》,都上不了綱常的線索,何嘗又不是新的誤讀呢。
來源:深圳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