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11月18日 14:11 來源:CCTV.com
吳立紅:這個就是入太湖口西北岸的一條主要河流叫漕橋運河,它(旁邊)有五六百家化工企業,主要來自于宜興跟武進的,以前這個河的水是劣五類水,水里面有沒有螺絲,也沒有魚,全部死掉了污水下來。
記者:那天你是怎么帶著中華環保世紀行的記者到這來看的?
吳立紅:他們在南京的時候,我就邀請他們過來看河流,然后他們就派了中央電視臺的一行人過來暗訪,提前在5月14號的時候把攝像機攝下來畫面,整個河流就是漆黑一片
吳立紅:后來他們看到那個情況以后向全國人大環資委執法領導匯報了以后,5月15號他們大部隊來的時候這個水就清了,很清澈很清澈。
吳立紅:然后又過17號,中央電視臺沒有通過誰偷偷到這兒來看,這條河又是漆黑一片,上面飄著死魚跟死鳥。
曹橋河的水由黑變清,再由清變黑,如果不是鏡頭記錄下了當時的情況,吳立紅說他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從這里到太湖入湖口只有1公里左右,這里的水質對太湖的影響可想而知。被曝光后,上級嚴厲要求當地進行整治。現在,周圍不少化工企業都處于停產狀態,曹橋河的水質也因此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曹橋河問題在中央各大新聞媒體的曝光給當地有關部門和企業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可想而知,進行舉報的吳立紅又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過,對于這些,吳立紅已經習以為常了,因為,他早已成為當地有名的污染舉報專業戶,早就有人揚言要20萬買他的腦袋。
吳立紅的家在江蘇宜興市的周鐵鎮,位于太湖的西北角。這座二層樓是他90年結婚時蓋起來的,周圍種滿了鮮花和綠色植物。
吳立紅:我小時候在那個河里面洗腳,魚蝦都咬我的腳,在我一米兩米,這個魚在吵架,呼呼嚕嚕,水草里面,就是轟隆轟隆,我就渴了,稻田里面拿個碗挖一罐水吃,那個流汗了,直接河里面就可以洗,我們門口那個,夏天還去游泳,那個摸螺絲拿回家里來煮著吃。門口有個竹林,鳥語花香,唧唧喳喳的鳥很多。
在90年代初期,眼看著一個個化工廠在周圍建起,養育自己的江南水鄉一天天的變了樣。
吳立紅:紅的水,黑的水,黃的水,各種五顏六色的水進入稻地,這個水溝里,我們糧田里面的小魚小蝦全部死了,河里面的也死了。
當時在周鐵鎮南方吸音廠做銷售經理的吳立紅非常痛心,開始向有關部門反映污染的情況,進行暗中舉報,他自己把這個叫做“地下工作”。
記者:搞地下工作的時候,都去怎么做?
吳立紅:怎么做,就是拍了一些照片,那個時候的照相機很原始的,要去洗出來,然后瓶子挖一點水,去找鎮長,去找他們廠長,就說這個水誰臟的,你看一下,我還有相片,幾月幾號拍的。他們就不聽嘛
雖然忙了半天效果也不明顯,但是吳立紅并沒有灰心,他的地下工作一干就是八年,他相信有一天上級政府部門會知道美麗的太湖被污染了,美麗的江南水鄉變樣了。
在期盼中,1998年底,吳立紅終于聽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國務院有關部委會同太湖流域有關省市展開了整治太湖污染的零點達標行動,要求在1998年底,太湖流域的1035家重點污染企業必須全都實現達標排放。
記者:你當時心情怎么樣的?
吳立紅:我是非常高興的。
記者:你覺得特別有希望?
吳立紅:我想通過這次行動能夠治好的。
記者:你的這種,原來江南水鄉的夢想肯定又能回來了?
吳立紅:對。
已經有八年地下工作經驗的吳立紅對周圍地區的污染情況了如指掌,在零點行動中,他主動出頭露面,帶領記者明察暗訪了不少污染企業,有的企業因此被關停,其中也包括吳立紅妻子工作的一家化工廠。
吳立紅的妻子:那時候以前我也是在污染企業,我是在化驗室的。他就是反對的。我說我要在這里上班,他說上班我不管,你污染我就得管。
記者:他把你作為污染對象了?
吳立紅:把她的飯碗給砸掉了。
吳立紅的妻子:把我的飯碗砸掉了。
砸掉了妻子的飯碗,吳立紅感到的卻是欣慰,他一心想著自己魂牽夢繞的青山綠水終于可以回來了。然而,事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零點行動后不久,太湖水系的污染不僅再次回潮,并且是愈演愈烈。
2002年7月,周鐵的化工廠排放污水導致當地3000余畝水稻死亡。
中科院南京土壤所趙啟國院士檢測結果發現,周鐵周邊的稻米由于長期澆灌毒水,含有120多種致癌物質。
隨著當地化工企業的急劇增加,治理措施的嚴重滯后,吳立紅不僅沒有看到自己家門前的小河變清,并且整個河網的污染直接威脅到了美麗的太湖。
我們都知道,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太湖不僅是風光秀美,更重要的是,它是長三角地區老百姓的生命之水,有關專家把太湖的污染稱為長三角的心臟之痛。從家門前的小河到聞名遐邇的太湖,為了夢中那個青山綠水、景色秀美的江南水鄉,吳立紅不惜一切代價,展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保衛戰。
零點行動后,從地下工作轉為地上的吳立紅開始了四處取證舉報,騎著這輛摩托車,帶著照相機,他與污染企業展開了一場力量懸殊的較量。
這是一家污染大戶,它所生產的都是化工原料。
吳立紅:從它的外包裝上面,上面有死人的骷髏頭,魚死、樹死標志,周圍農戶種的葡萄全部減產,棗樹全部結奇型怪果,這里的稻谷當地老百姓是不吃的。
記者:來查過這個廠的偷排現象?
吳立紅:我經常來查。
記者:后面那個水看得挺清的。
吳立紅:那個是他的過水口,他有好幾道排污口,有的在水面,有的水底,水溝里面還有陰溝跟陽溝,里面有很多機關。 他原先是直排的,零點行動的時候,后來就偷偷的排,再后來就請了一些專家,設計工程師里面設計了機關,我都不容易查到,所以地方上的跟省里面國家局的來就再也無法查到,只看到河中的水顏色是經常變化。
污染企業在想方設法地偷排,吳立紅在不屈不撓的調查取證,在這六年的較量中,他掌握了大量證據,并且一級級舉報,從江蘇直至北京,甚至驚動了中央領導。
從2000年至今,國務院、全國人大環資委、國家環保總局等領導都曾親自前往太湖流域視察,了解太湖的污染治理情況。
今年5月,全國人大環資委的領導帶領中華環保世紀行的記者團再次來到太湖流域,得到消息的吳立紅想方設法找到記者團提供情況,使曹橋河現象得以曝光。
吳立紅:這是我相當高興的一件事,十多年來終于有了這么一天水,雖然這個水是不如以前,但是還是取得一定的效果。
經過吳立紅的艱難舉報,那些曾經烏黑的河流有了明顯的改善,為了這些,吳立紅所付出的代價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他失去了工作,花光了積蓄,甚至面臨著生命的危險。
1998年,治理太湖污染的零點達標行動結束后,吳立紅的調查舉報從地下轉為了地上,來自各方面的打擊報復也開始向他襲來。
吳立紅曾經是南方吸音廠一名優秀的推銷員,90年代初,年收入就達到了十多萬,可是,1999年,他莫名其妙地被廠里除名了。妻子不僅被他砸掉了飯碗,并且在當地也沒有企業肯接收,只好到另一個鄉鎮找了一份工作,一天要工作12小時,年收入只有一萬多塊錢。
幾年里,吳立紅整天調查取證,自己掏錢去省里、上北京,曾經攢下的30多萬的積蓄全都花光了。當年的廠長曾經說,如果吳立紅一直留在廠里,現在手里有幾百萬是沒有問題的。
記者:確實很多人感到很難理解你的這種做法?
吳立紅:這個他們不理解是很正常的一個事情,因為我追求環保。
妻子:很多種都會問,你家里管這個事有工資嗎?我說沒有,他們不相信的,沒有管這個事,有沒有神經病的吧?就是這樣說,就是說沒有,我說真的是沒有。
沒有工資收入,自己貼錢去管這樣的閑事,吳立紅被懷疑為神經不正常。被舉報的污染企業也想用他們認為的萬能鑰匙來收買吳立紅。
吳立紅:我查了他們,他們上來就說吳立紅我送一套商品房,你離開這個地方,你可以買到城里面去,遠一點的地方去住,如果不行的話,我們在天津、廣東有辦事處,跟老外談生意我送兩千萬、三千萬的外貿合同給你,你也可以賺二三百萬塊錢,這一輩子也夠花的。我們地方鎮里面的領導,有個別鎮長答應我送給我八百多萬的環保工程業務,當時按比例是20%的話就要拿手到160萬,我一口就拒絕了這些優惠條件。我想一個人如果去打工,每天掙20塊錢,這個錢晚上用了都心安理得,這些不明不白的錢我是不會用的。
污染企業的老板用錢收買不了吳立紅,于是說出了狠話。
吳立紅:那個老總說我的錢可以從樓上整捆整捆的砸下來把我砸死。
這些年里,吳立紅就依靠妻子的收入和積蓄來維持生活,對于這些,家人雖然有意見,但是還能接受,但是,后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們越來越提心吊膽。
吳立紅的妻子:覺得害怕,就是,我覺得害怕就是,主要是零點行動以后,就是有人來報復,報復就是我以前說的,就是有的化工廠老板他就直接到家里來,帶著幾十個工人,好象是氣勢洶洶這樣樣子,明著我還是不怕的。就是暗的,暗的好象砸窗,威脅電話,他說吳立紅在嘛,叫他小心點,當心,我和他說,怎么說呢?就是要個人頭要花20萬塊錢。
2002年8月,吳立紅以打著環保的名義敲砸勒索的罪名被當地派出所拘留,后來在上級領導的干預下才得以釋放。妻子也終于忍無可忍,要求吳立紅不再管這個閑事了,否則就離婚。
吳立紅的妻子:那是我是威脅他的嗎?我說這個事不要管,上面管不好,我們一個小老百姓,花了這么多代價,馬上管,管得差點連命都沒了,還管這個干嘛。
記者:你用這個威脅他管用了嗎?
吳立紅的妻子:不管用。他就是個死腦筋,他很執著的。
吳立紅為了養育自己的家鄉四處奔走,他的所作所為得到了大多數村民的認可。一次,他拿著一百多家污染企業的證據到前往北京舉報,當地村民自發地護送他,看著他到常州上了火車才回去。
鄰居:我總告訴他立紅一個人要少出來,你不要把他們搞掉了,當然他槍不會打你,他弄一個車禍把你除掉了,我還對他講過的,你問他,來我這里,一個人少出來。
吳立紅無所畏懼地堅守著自己的信念,然而在過度的驚嚇和擔憂中,妻子卻過早的生出了白發。吳立紅覺得對不住妻子,尤其是對不住還年幼的女兒。
吳立紅說,有一天,妻子和女兒都不在家,他一個人在房里放聲痛哭。
擦干眼淚后,吳立宏依然宿命般地堅持著,他堅信自己是對的,但他又想不通結果為什么會是這樣?
記者:這邊的味道好臭。
吳立紅:對。這個不知道是哪一家化工廠在晚上的時候把廢料直接倒在河里面,你看旁邊水葫蘆都死掉了,遠一點的地方還是很好。
記者:那邊的水葫蘆還綠呢。 吳立紅:估計倒了沒幾天。
吳立紅:實際上我到為止,搞了許多年的環保,我認為搞環保工作,并不在于環保知識能夠懂多少,就是說他完全出于一個人的內心的對社會的責任感,跟一個做人的良知。
責編: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