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醫院能走多遠
今天關注的是每個人都會關心的問題,得了大病怎么辦,怎么才能能看得起病?隨著醫療費用快速上漲,這是一個越來越多老百姓都面臨的難題,2005年,衛生部發布的第三次國家衛生服務調查報告披露,我國約有48.9%的居民有病不就醫,29.6%的居民應住院而不住院,最近,我們就遇到了一位這樣的病人。
醫療提供不少,但并不公平
葛明艷:“那我就只好回去了,只好回去,放棄。”
重慶妹子葛明艷,要放棄的是活下去的希望,五年前,小葛來北京打工,不久就發現自己得了白血病,小葛趕到一家國有醫院看病,結果第一次看病,她就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太渺茫。
葛明艷:“我說要多少錢啊?他(大夫)說八千,當時嚇得我好像站都站不穩似的,眼淚吧,就在那眼眶里流出來。”
被醫藥費嚇壞的小葛再也不肯去醫院了,躲在家里看有關白血病的書,拖了兩年之后,小葛的病加重了。
葛明艷:“因為這一塊吧,就像石頭一樣那么硬,那個肚子,人家脾都是軟的嘛,像我這個用手去按,都按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這次小葛又沒看成病。
葛明艷:“那大夫說,讓我準備三萬塊錢,要我們住院,那個時候我一聽啊,我就說,我說走吧,回去吧,別看了,這么多錢上哪兒取去啊?”
小葛又拖了三年,在她的體內癌細胞的生長進入了加速期,現在只有骨髓移植有可能救她一命,萬幸的是,小葛的弟弟能提供合適的造血干細胞,只要走進骨髓移植艙,小葛就有希望活下去,但小葛就一直坐在移植艙的外面,連參觀的興趣都沒有。
記者:“到底這個費用是在怎么樣的一個情況?”
北京大學第三醫院血液科主治醫師景紅梅:“可能要40到50萬。”
葛明艷:“至于說要幾十萬,根本就沒辦法治。”
醫生一再提醒小葛,再不治療,剩下的日子就可能只有半年了,就在小葛有病不能治的這幾年間,原北京市海淀區衛生局局長于小千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原北京市海淀區衛生局局長,北京市公共服務委員會常務副主任于小千:“醫療提供了不少,但是不公平。”
記者:“什么叫醫療公平?”
于小千:“就是說他得了病,有一個保障,得了病有一個地方能治,不是說他現在得了病,自己在家扛。”
2004年,于小千接到海淀區政府的任務,要設計一所公立的惠民醫院,探索實現醫療公平的體制,于小千的設計思路第一條就是,不按市場規律來辦這家公立醫院,讓窮人到醫院也能看得起病。
于小千:“只要按市場規律干,只要在國有醫院這,市場的規律就失靈了,醫院辦得挺好,可是老百姓不滿意。”
葛明艷一直是在北京市海淀區打工,北京市海淀區本來是全國醫療資源最豐富的地方,這里的很多醫院已經接近國際水平,然而大量的低收入人群依然很難邁過這些醫院的價格門檻,2005年,于小千等人設計的北京市第一家惠民醫院的建設開始了,這家新醫院選在海淀區北部地區,那里不僅有十幾萬農民,一萬多城市低保人員,而且也是外來務工人員集中的地方,為了避免市場規律再次在這家國有醫院里起作用,于小千早早地就開始挑選醫務人員,他安排了一些考試,幫助醫生們改變從患者身上賺錢的市場思維,只有那些通過考試的人,才能進入這家新的醫院工作。
葛明艷的丈夫小周也跟她一起在北京打工,在小周看來,他愛人的病并不是治不了的絕癥,現在的關鍵就是錢的問題,如果只是因為錢不夠,耽誤了小葛的病情,這是誰都不想看到的,小周經常會有一個幻想,醫院能不能少收一點錢,先把人救好,雖然只是一個幻想,小周還是決定去試一下。
周洪,葛明艷的丈夫,也在北京打工,窮歸窮,但周洪從沒想過要看著自己的妻子等死,他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去求醫生,希望他們減免一些費用,救小葛一命。
周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的竇大夫對沒錢看病的病人特別同情,竇大夫總是盡可能地給小葛開一些便宜藥。
北京大學第三醫院門診主任醫師竇煥福:“所以說我們知道,像她這種情況,有時候碰到自費的,我們很難辦,這個情況,因為是他們本身是解決不了這樣的問題的,可你靠社會呼吁,這個獻愛心,那那個呢怎么辦呢?這么多,你說,很不好辦。”
覺得更不好辦的是骨髓移植病房的大夫們,他們雖然很希望小葛能夠立即移植骨髓,但幾十萬的醫藥費,這筆巨額費用不是他們能夠免掉的,因為科室的運轉就靠這些利潤了。
北京大學第三醫院血液科副主任王大夫:“作為我們來講,你給錢,我給你做;你不給錢,我照樣給你做,那樣回家我才坦然,當你出事了的時候我回家睡覺都睡不好,老想著這,這誰來負責?比如說我們科來負擔小葛的醫藥費,我們科,那不可能啊,那大家只能不吃飯。”
于小千:“這就是醫生的困惑,可以說也是上升到醫院層面也是院長的困惑,本來醫生的天職就是救死扶傷,尤其在醫生有能力救的時候,因為費用的問題不能救的時候,這是醫生最難受的。”
于小千告訴記者,所有這些有能力的醫生為什么不能救救小葛,是因為國家對公立醫院幾乎沒有什么投入,90%以上的開支都必須從病人的身上賺來,所以醫院只有按照市場規律辦,開支當中最大的部分就是人力成本,而于小千等人設計的海淀區新的公立醫院將嘗試一條不同的路。
于小千:“我們首先將人力負擔解脫,管理者不用更多得,趨利性相對就少了。”
在這家全新的公立醫院,不僅醫生的收入直接由公共財政支付,所有固定成本的費用比如場地租金、醫療設備等等也不需要院長操心,也全部由政府承擔,而這一切之所以能實現都與海淀區把醫療服務上升為公共服務有關。
自從海淀區把醫療定位為公共服務之后,隨之而來的就是海淀區公共財政對它投入的增加,為這家新的公立醫院去要錢,于小千感到也容易多了。
這里提到了一個新的概念,就是國有公立惠民醫院,于小千希望這種醫院能夠替老百姓緩解看不起病的難題,其實,醫療本來就應該是一種特殊的公共服務,不應該以盈利為目的,那么,當然政府和公共財政就需要根據醫療服務的這種特點,做出相應的調整。北京市海淀區已經在這方面做出自己的嘗試。
現在再回到前面提到的葛明艷,既然,海淀區有這樣的好辦法,那么小葛看病的問題是不是就可以解決了呢?
惠民醫院的成立,為弱勢群體帶來福音
來京務工的葛明艷因為沒錢治病,全家陷入了困境,我們來看看小葛的經濟狀況,小葛一家有五口人,全家每個月靠的就是220元的低保,是一個典型的低收入的家庭,他家全年的總收入不到三千元錢,就是幾年不吃不喝,也做不起一次普通的手術,而小葛來北京打工的時候,又沒有買保險,所以,小葛得病后得不到任何社會保險或者是商業保險,既沒有社會保險,也沒有商業保險,小葛想到了第三條途徑,對他來說也是最后一條途徑,這就是慈善救助。
今天小葛夫婦出門去找一種救命藥,這種藥一瓶就要2萬多元,據說效果不錯,藥廠現在開展了免費贈藥的慈善活動,但要得到這種藥,小周首先要找醫生寫推薦信,今天小周已經是第十次出門了,每次都要騎幾十里地,前幾次,他們都沒能見到這種藥的注冊醫生,因為他們付不起昂貴的掛號費。
葛明艷:“說是有一個注冊大夫,他也是100元錢的掛號費,我說算了吧,別去了,別去問那個藥了。”
眼看著小葛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小周一咬牙,就掛了100元錢的特需門診號,這樣小葛夫婦終于能跟注冊醫生見上面了,按照贈藥程序,小葛需要先做一系列檢查,小葛重做了血常規和骨髓穿刺、還花了560元做了基因檢測,但小葛還是得不到推薦信,因為她不是北京人。
注冊大夫:“那么她也應該是回到她的當地去申請,哎,這樣的話呢,程序上是這樣的。”
周洪:“回一趟重慶,我們兩個人坐那個火車硬座,坐一天一宿吧,到重慶,也就說費用我們得用,兩個人得快500元錢。”
要得到救命藥,小葛至少得跑上千公里的路回到家鄉;至少得花半年的時間來重新做一系列的檢查;至少得掏上萬元來完成以上這些申請過程,因為她是外地人,不能在北京享受這個慈善捐助,而這塊石頭也被于小千踢到了。
于小千:“它開始有爭議,比如說我們海淀做了一家惠民醫院,就是弱勢群體吧,會不會全北京,會不會全中國來,我們的財政能不能支撐全市的相對于救助的這種人群。”
流動的外地人在海淀區就有將近80萬,很多是像葛明艷這樣的低收入的勞動者,他們該不該享受海淀區公共財政的好處?經過磋商,海淀區政府決定這家惠民醫院的大門將向所有人敞開,因為海淀區已經意識到醫療不僅僅是一個健康問題。
雖然大道理誰都會講,于小千暗地里也早就算過帳,國有公立醫院不會因為向窮人敞開大門而倒閉。
于小千告訴記者,公立醫院的固定成本由財政支付之后,剩下的就是水電等浮動成本,而這將是大數法則,就是來看的病人越多,醫院的負擔就越小,2005年12月底,海淀區全新模式的公立醫院上地醫院開張了,不久這家小小的公立醫院就來了一位客人,衛生部部長高強帶來了他對目前公立醫院機制的思考。
高強:“公立醫院不應該贏利。”
北京市海淀區決定,假如這家不賺錢的公立醫院運轉順利,海淀區還將按照這個新模式,開兩家新的公立醫院,這兩家醫院也將對外來務工人員和低收入人群敞開大門。
海淀區公立惠民醫院面對的外來務工人員和低收入人群中,大部分都是農民,而衛生部統計,農民中應住院而沒有住院的占30.3%,其中70%是由于經濟困難;應就診而未就診的比例為45.8%,其中38.2%也是由于經濟困難,農民未就診率、未住院率呈逐步上升趨勢,小葛已經進入了癌癥晚期,醫生說,他只剩下半年時間了,他必須盡快找到解決辦法。
看病難并不是單一的問題
醫院和社會都無法給身患白血病的葛明艷提供他最需要的救助,他目前面臨的問題是,能夠治療白血病的醫院不能提供救助,而能夠提供救助的醫院又治不了白血病,那么,小葛的求醫之路還會出現轉機嗎?
路上的小區是小葛曾在那里很多戶人家里打工的地方,當時她帶病工作,直到皮膚上出現了大面積的水皰和潰爛,小葛才辭了工,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葛明艷:“大到就像黃豆那么大一顆一顆的,然后就到醫院去,那個醫院就給我檢查了,檢查以后就用那個什么夾子夾的,一個一個的就把那個,那起了一個泡,把那一整個肉皮都給夾掉。”
小葛渾身都已經長滿了這種水皰,一位大夫看到小葛家庭情況困難,就只開了一張200元錢的收費單,但這張單子并沒能讓小葛把病看完。
葛明艷:“他就說你這個下次還得來,這次不能給你夾完,他說這醫生開的費用不夠,說才200元錢,你這個太多了,不行。”
聽到醫生的答復,小葛趕緊離開了醫院,回家的途中小葛買了夾眉毛的鑷子,然后又買了一瓶酒精,回家讓小周當起了大夫。
葛明艷:“我都聽見他給我夾得嘣的一聲,夾得嘣的一聲,有時候都沒夾下來呢,不跟那個整塊皮夾下來,又不行。”
周洪:“前胸后背全是那個血呀,我一個一個把泡,用那夾子一直把它拽下來,夾破,血滿身都是。”
由于小葛止血比一般人要慢很多,這種傷口處理本來就應該交給專業的大夫,不忍下手的小周決定帶著小葛去新開張的上地醫院了解情況,在這家惠民醫院的門診部,小周注意到所有來看病的門診費用都不超過70元,遠遠低于其他海淀區的醫院,由于小葛需要做血常規檢查,小周最關心的就是這項檢查的費用。
周洪:“請問一下你這里能做那個血型的分類嗎?”
這價格的確比別的醫院要便宜。
于小千也在這個早上來來到上地醫院,上地醫院的建設仍在繼續,醫院的硬件設施基本上都屬于需要政府來保障的,這個早上于小千就是來解決電的增容問題。
韓院長:“夏天來了,電不夠了。”
上地醫院才開張四個月,電就不夠用了,因為來這家醫院的病人越來越多,很多是從海淀區著名醫院轉來的,人氣最旺的是婦產科,醫院直接打出為流動人口提供分娩服務的招牌,有的項目要便宜1000元,短短四個月,這家新生的公立醫院接生數量就躍居海淀區第二名。
上地醫院院長王玲來自于海淀區一家著名醫院,一開始她還有些擔心,不從患者身上賺錢,醫院的運轉能否正常,現在她放心了。
王院長:“這家惠民醫院還只是二級醫院,葛明艷的白血病這樣的大病,還沒有能力救治,但于主任告訴我們,以后中國的三級醫院當中也會開始有惠民醫院或者是平價床位,公共財政將會在低收入人群看病上投入更多。”
于小千:“你作為一個國民,你不管要做什么,你要有一個生存基礎就是健康,所以從這個,提供一個健康,那么是一個國家,一個主要的對國民的一個保障。”
從小葛看病的這段經歷中,看到她曾經求助過慈善、保險還有醫療機構,但是,都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答復,于小千也告訴記者,光靠其中任何一家都解決不了看病難的問題,只有三條線共同努力,才能編織成一張覆蓋全社會的健康保障網。
主編:梁軍
記者:吳海蔓
攝像:歐陽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