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德民
俺 爹
上有老,下有小,俺爹的腰過早地駝了。
俺爹很少說話,只知道埋頭干活。累了,吸根煙就算休息;朝手心吐口唾沫,遲緩下來的鋤頭又會麻利起來。陽光下俺爹的赤背油黑發亮,仿佛一塊肥沃的土地。
該收的都已收下,該種的都已種妥。閑不住的俺爹,又做起了小本生意。他蒼老的吆喝聲,在深秋的風里讓俺的心一陣陣緊縮,他佝僂的身影,在漸濃的暮色里讓俺的眼一陣陣發酸。
俺 娘
俺娘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人。如果你到鄉下去,很容易就能碰到她:干活的人群中有她,趕集的人群中有她,正午的陽光下,菜園里摘菜的那個人,也可能是她。
我不知道俺娘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俺娘的生日。
仿佛俺娘沒有名字,沒有生日,俺娘的面相比實際年齡顯大。
收工的時候,俺娘習慣從地里扯幾把青草或撿一抱干柴捎回家。
回到家里,俺娘洗洗手又走進了廚房。炊煙冒了出來,呱嗒呱嗒的風箱聲傳了出來。
“吃飯嘍——”俺娘喊。
在一家人都端起了飯碗之后,俺娘才端起飯碗;在一家人都吃過之后,俺娘又忙著收拾碗筷。
俺娘整天都在忙著,俺娘沒有節假日。
俺娘很少生病,不,是俺娘生病的時候也硬撐著。俺娘把我們弟兄三人送進了城市,卻從未到過我們居住的城市。
俺娘隔三岔五地求人給我們寫信,或者捎些老家的花生、綠豆、玉米……
俺娘還在鄉下,俺爹也在鄉下,俺的家在鄉下。
坐汽車,坐火車,每次回到鄉下,進到院子就喊“娘——”“爹——”
一種回家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俺 家
俺家很遠,就在某縣某鄉某村的某個地方。柴籬笆圍的三間舊瓦房,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生長的地方。
俺爹和俺娘,未曾離開過那里;俺爹和俺娘,如今還在那里守著幾畝薄地和一群雞鴨豬羊。
春來了麥青,冬來了雪白,日子樹葉樣的青青黃黃。年老覺少的俺爹和俺娘,睡不著的夜晚習慣半躺在炕上,用地里的莊稼和在外的我們打發那漫長的時光。
俺家很遠,遠得我好幾年都未能回到它身旁;俺家很近,俺家就在俺的心上,隔著厚厚的夜色,我也能聽到俺爹的咳嗽和俺娘念叨我小名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