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麗的母親講述女兒自殺之事時，悲痛欲絕。
本報記者 周民 攝
因借錢不成，高一女生許麗（化名）決定“鬧”一下同級的小燕（化名）——晚自習后，她和另外一名女生將小燕衣服脫光。
7天后，學校知曉此事并認為事情嚴重。11月30日，許麗被父母領回家等候學校處理。當天下午，16歲的許麗服毒自殺。
許麗的家人認為，許麗選擇自殺的原因，是學校老師說的一句“狠話”，讓她承受了巨大壓力。
少女脫光同學衣服
11月30日早晨8點，房山區琉璃河鎮官莊村的許金旺接到了一個電話。女兒許麗在電話里低聲說：“出了點事，學校讓家里來一趟。”
當天上午10點，許金旺和妻子開著農用貨車，趕到離家30余公里的房山區周口店中學。
在一間辦公室內，許金旺夫妻見到了該校主管德育的副校長隗合春。許金旺說，見面后隗的第一句話就把他嚇住了，“說這兩丫頭鬧大發了，重點說是侵犯人身，要判能判16年”。
許麗是該校高一學生，因離家較遠，在學校住宿，宿舍內還有同班的琳琳（化名）。
11月23日中午，許麗和琳琳及鄰班女生小燕到校門外小攤買煎餅。許麗說沒帶錢，讓小燕墊付1.5元的煎餅錢，“當時小燕不愿意，我就幫許麗交了，許麗對小燕說，晚上要鬧鬧她，說要脫光她。”琳琳說。
琳琳和許麗住在宿舍樓的3層，小燕住在4層。
11月23日晚9點，下自習后琳琳到宿舍樓4樓取作業本，經過小燕宿舍。她發現里面很吵，許麗把小燕按在下鋪，正脫她衣服，七八名女生在嬉鬧觀看。
“我以為是鬧著玩，就幫著拽了下褲子。”琳琳說，小燕很快被脫光。“許麗跑到走廊上，喊‘這有裸體，快來看’，一些隔壁寢室的女生過來圍觀”。
隨后宿舍熄燈，人群散去。琳琳說，事發后小燕并沒有向老師報告。30日，小燕和朋友聊起此事后，才把事情告訴管理寢室的教官（宿舍管理員）。
教官將此事反映給學校。校方隨即命令三人電話通知家長到校。
被領回家等候處理
30日上午10點多，許金旺被叫到學校后，校方說“這事要看對方家長的意見”。隨后，小燕和琳琳的家長相繼趕到。
高一學年的老師梁玉財負責協商此事，當事的3名學生也被叫到辦公室內。
梁玉財說，解決此事可通過法律程序和家長協商兩種方式。許金旺說，當時梁老師說：“法律途徑影響太大，對3個孩子都不好。比如曾在海淀區發生了16歲女孩被剝光衣服的案例，此案中主犯被判了16年。”
女生琳琳及她的家長，后來也告訴記者梁老師說了這樣的話。
許金旺說，女兒許麗聽完梁老師的話后，面色蒼白，一直抽泣。
小燕的母親說，事發后小燕經受了很多風言風語，她打算讓小燕轉學。此外，小燕的母親說不打算通過司法途徑解決此事。“小燕的母親說，都是宿舍的小伙伴，道個歉就算了。”許金旺說。
經溝通，三家家長同意通過家長協商解決此事，而梁玉財則稱，由于此事較嚴重，一切處理結果須經校領導干部開會討論后決定，“周五或下周一將結果用電話方式告訴家長”。
許金旺和琳琳的家長均稱，當時小燕哭著求校方不要處分許麗她們，“但校方表示，如何處理是由學校決定的”。
當天中午，校方讓許麗和琳琳回家等候處理，讓小燕回家休息。
11月30日下午1點，許金旺夫婦帶著女兒回家。回家的農用車上，許麗面色蒼白，一句話也沒說。
獨自在家服藥自殺
30日下午2點多，許家三人返回家中。許金旺夫婦草草吃了點飯，而許麗一口飯沒吃，跑進西屋臥室，關上房門。
隨后，心情郁悶的許金旺夫婦去自家的大棚干農活了，留下女兒一人在家。
下午4點多，許麗的母親張女士返回家中。她準備拖地，為找拖布，她來到西屋門前。透過玻璃，她看到了讓她心碎的一幕：16歲的女兒仰面躺在地上，臉色發青，嘴角流下白沫。推門進去，屋里彌漫著刺鼻的農藥味，“我抱起她，人已經不行了。”張女士回憶起當時情形，雙手緊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里流出。
事發后，許金旺夫婦將女兒送到房山區窯上衛生院。“一名醫生告訴我，女兒已經死亡，由家屬決定是否還進行搶救。”許金旺說，懷著一絲希望，他們將女兒送進搶救室。1小時后，搶救結束，許麗死亡。
當天晚上，房山警方趕到許家勘查。警方在廁所內發現了半瓶3911農藥，在西屋柜子上一塊小布簾后面，找到了混雜著農藥的半瓶飲料。
12月1日上午，在事發的西屋內，許金旺給記者看許麗的身份證。身份證照片上的許麗，笑得很燦爛。這是這個農村女孩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
在西屋臥室柜子上，擺著很多許麗用塑料和火柴桿做的裝飾品。“我女兒外向，愛笑，平時愛和她的小朋友們打鬧，很聰明。”許金旺說。
許麗還有一個在別的學校上高三的哥哥，在家人的隱瞞下，他目前仍不知自己的妹妹已永遠離開。
家長質疑處理方式
許麗自殺時，屋內沒留下只言片語的遺書。
許金旺回憶說，女兒神色異常是從聽了“能判16年”開始的，“丫頭可能是被嚇到了，從聽說后果這么嚴重后，就開始只哭不說話”。
許金旺稱，學校協商此事時，老師一再說在網上查了，這種事能判16年。許金旺表示，他至今不知道，女兒犯的什么罪，到底能判多少年。
被這句“16年”震懾住的，還有參與事件的15歲的琳琳。從學校歸來后，琳琳就一直躲在家中，不愿出門。“我女兒平時很活潑，出了這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不愿說話。”琳琳的父親說。
12月2日下午，記者見到了琳琳。回憶起那個夜晚脫小燕衣服的事情，她認為那只是一場玩笑。
琳琳說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星期一（指12月4日）到來時，她能和許麗一起去上學。琳琳的家人告訴記者，他們已知道許麗的死訊，但一直瞞著女兒，“她心里壓力太大了，怕上不了學”。
直至昨天下午，琳琳的家人仍沒等到學校的“處理意見”。琳琳仍在家中等待。
跟許金旺夫婦一樣，琳琳的家長也認為校方當天的談話，給女兒帶來很大的心理負擔。而許家認為，正是學校老師那句“能判16年”的話，成為讓女兒自殺的致命話語。
許麗自殺當晚，許金旺告知了許麗的班主任王老師。事發后，王老師和周口店中學校方領導先后到許家探望。許家稱，校方除表示慰問外，并未對此事明確表態。12月1日下午，許金旺將情況向房山區教育委員會反映。
前天下午，周口店中學黨政辦公室工作人員稱，目前學校正調查此事，對當事學生的處理結果還未作出。
昨天下午，房山區教育委員會辦公室稱，目前已由中教科等多個科室協調調查此事，尚未作出處理意見。
許家表示，已咨詢律師，將向學校討說法。
專家：不應夸大處罰結果
陽光時代律師事務所劉營律師說，事件中，許麗年滿16歲，已具備刑事責任能力。如果她是以暴力或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且情節嚴重，可構成侮辱罪。根據刑法的規定，侮辱罪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剝奪政治權利。侮辱罪屬于告訴才處理的犯罪，受害人不主張的，可不追究刑事責任。
陽光心靈心理咨詢中心黃韶飛老師認為，對處于青春期的學生進行批評教育時，應指出他所犯錯誤并說清他應為此承擔的后果。批評過程應循序漸進，直接而嚴厲的批評是不合適的，應特別注意的是，不要夸大處罰結果。
黃韶飛老師認為，在這個個案中，家長也負有一定的責任。事情發生后，父母和孩子間缺乏溝通。
黃韶飛認為，溝通的缺乏不利于青少年心理承受能力的提高和心理的健康發育。他建議學校開設心理健康課程，而父母和子女間也應多進行溝通。本報記者 王鵬[京華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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