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子他們母子住哪兒時,這位母親竟堅定地表示,要帶著孩子走上絕路,但臨走前,她有一個遺愿。 彬彬(化名)母親:“遺言上面會說出書的事情。” 記者:“遺言?” 彬彬母親:“是,我把房子捐了,就準備(自殺)。我就一定要想方設法把他的書出版了,我傾家蕩產把房子賣了也要想辦法把這本書出版了。” 這位母親隨即從包里拿出一疊將近500頁厚的文稿,她說這是兒子花了半年時間寫的。 記者:“你今年幾歲?” 彬彬:“14歲。” 彬彬母親:“他寫了這本書,說要出版這本書,我要完成他的心愿,而且我覺得這本書很有教育意義,我看了以后,也感觸很深。” 記者:“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彬彬母親:“到底什么事情,我想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讓這對母子如此絕望?怎樣才能幫助他們拋棄輕生的念頭?我們試圖從這本14歲孩子歪歪扭扭寫下的"書"中尋找答案。 字幕:“每天晚上我鉆進被窩,就被恐怖籠罩著…我有時真想拿把尖刀或榔頭藏在書包里,…統統打死殺光!然后再自殺!…我實在太太太太太不想到地獄般的學校去讀書…” 彬彬把書取名《地獄·人間·天堂》,這些語言出自一個14歲少年的筆下,這讓我們非常不安。到底有什么樣的夢魘讓孩子的童年充滿仇恨? 2004年5月9號,彬彬放學貪玩到天黑,因為怕回家挨母親打,所以一直在外游蕩。一天一夜沒吃東西的彬彬決定在學校的教室里將就一夜。 彬彬:“我肚子餓得很疼,我想如果找東西吃就是偷如果餓著我就不是偷。” 餓得實在難受了,彬彬冒險從三樓爬到一樓,翻窗進了小賣部,拿了一包吃的,立刻逃離了學校。第二天晚上,他再次如法炮制。 記者:“那時候就一直沒有想過要回家?” 彬彬:“越往后就越不敢回家,在外面呆的時間越長,就越不敢回家。”記者:“不怕你媽媽找你嗎?” 彬彬:“怕,但是我想,她不可能半夜找到學校的教室里……” 到這時候,彬彬已經三天三夜沒回過家。這天是星期一,當彬彬準備再一次潛入小賣部的時候卻發現,不僅門窗緊鎖,連貨架上的東西也全部被撤空。顯然,學校已經發現失竊。但是,餓了一夜的彬彬已經顧不了許多,大膽地潛入老師的辦公室,想找一些零食,可是他卻發現了一部手機,一個游戲機,還有用學校信封裝著的一疊錢。 彬彬:”我當時又是一陣很激烈的思想斗爭,最后我還是就把錢拿了,后來我又拿了手機,因為手機可以知道時間,游戲機可以玩,我就把手機游戲機拿了,然后我拿著錢,用最快的速度爬出去,飛奔到馬路上了。” 彬彬覺得心驚肉跳,他叫了出租車滿城亂逛,最終躲在莘莊地鐵站旁通宵營業的超市里。超市營業員覺得可疑就報了警。在警署,公安人員核定,彬彬偷竊現金1000多元,加上手機、游戲機,一共價值4500元。 彬彬:“我當時認為只有幾百塊錢,因為信封里有一毛的,一塊的五毛的,兩塊的,零零碎碎,一百的也有,五十的也有,就認為有幾百塊錢,絕對沒有想到有一千。” 記者:“想過把錢放回去嗎?” 彬彬:“口袋里的錢畢竟見不得人,我當時也想把錢扔掉。不要,但是我手沒有動,但是考慮以后還有吃穿,我手沒有動。” 讓彬彬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嚴厲的母親和學校老師來到了警署。而后來發生的事則讓彬彬陷入了夢魘。 就在那一年的9月1號,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天,當時才12歲的彬彬沒有去學校,而是孤身一人坐上了前往石家莊的火車,他給母親留下一封訣別信。 字幕:“媽媽我愛你,我實在舍不得離開你,但沒辦法。……媽媽你放心,我在外面乞討、做童工也不會偷東西的。……原諒我吧!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了。” 彬彬從警署里出來后到底發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讓一個10多歲的少年開始了兩年的流浪?為了解開心中的謎團,我們和彬彬再次踏上了那趟前往石家莊的列車。 彬彬:“就是想換一所學校,沒有人知道我這個經歷的學校。” 記者:“你現在又坐上列車去(石家莊)的心情是什么樣的?” 彬彬:“一種很復雜的心情,有高興也有一點很不愉快的回憶。” 彬彬的父母10年前就離婚了,母親一直把彬彬看作唯一的希望。那天晚上事發后走出警署,母親沒有和彬彬說一句話。 彬彬:“不想和他多說,幾天就不睬他。他已經離家出走好幾次了,我也打過他一次。而且打得很厲害。” 彬彬回到學校后寫了一份檢討,其中除了這一次的偷竊經歷外,檢討書上還補充寫了另外一些事情,包括此前小賣部失竊的10元,以及騙其他同學東西等。按照彬彬的說法,這些補充的事情自己沒做過,是學校負責青保的老師要求彬彬寫的。 彬彬:“(她)說一定要把10塊錢的事情寫在檢討里,不寫就把你送進工讀學校,就全校通告,誰都不想這件事,讓全校知道,我為了不全校通告,也不想進工讀學校,我把10塊錢的事,就勉強把這個事情寫進檢討,說我偷了錢,把錢扔到下水道里。” 記者:“這個10塊錢你偷過嗎?” 彬彬:“沒有偷過。” 記者:“肯定沒有?” 彬彬:“肯定沒有。” (二) 主持人導語:10塊錢彬彬到底偷沒偷,學校老師當時究竟怎么要求彬彬寫的這份檢討,我們都無從查證。而我們關心的是,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讓十多歲的彬彬踏上了流浪之路? 在彬彬的心中,他兩年的流浪生活是記憶中最快樂的時光,因為他可以忘記那段在學校里不光彩的經歷,尤其是寫完檢討后發生的一切。 彬彬:“校長就在廣播里說我,偷學校的財務,手機,游戲機,記大過處分一次。當時我就呆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盯著領操臺看,周圍同學都很驚奇地,鄙夷的驚奇,很輕蔑,很鄙視的眼光看著我,我回過神來就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彬彬覺得,站在操場上接受通告的那一天是他最黑暗的時刻。 彬彬:“后來班級里同學,那些壞的男同學,一天到晚不停罵我,都是不堪入耳的話。什么小偷,小流氓,小白癡。” 記者:“以前有過嗎?” 彬彬:“以前從來沒有過,有的時候我想殺了他們。” 彬彬沒有把學校通告的事告訴媽媽,他知道那件事發生后,一切都變了。 彬彬:“(媽媽)原來很親切的。后來就像……像陌生人一樣的。到后來她除了做飯,除了講一些一定要講的話,什么話都沒和我講。” 彬彬媽媽:“我一生都為了他,我為他放棄了很多,我管教太嚴,有的時候也很粗魯,我很粗暴地打他。” 彬彬覺得自己像一只過街老鼠,連躲的地方都沒有。突然有一天,彬彬看到電視里說有一個“河北省石家莊青少年保護中心”,這一下子擊中了這顆想要逃離的心。彬彬給媽媽留下了一封長長的信,告訴她,兒子不再回來了。 記者:“為什么一定要去(少保中心)?” 彬彬:“有像家一樣的感覺,那里絕大多數老師都對我很不錯,很多同學跟我在一起很快樂,像兄弟一樣。很美好,在那里,我認為就是像天堂一樣。” 經過20個小時的火車,我們終于抵達了石家莊。 聽說彬彬來了,石家莊少保中心的周云彩老師從很遠的地方趕回了學校。這其實是一所專門接收流浪未成年人具有救助性質的學校,老師們對上海來的彬彬有著特殊的印象。 周云彩:“剛來的時候我們覺得這小孩挺怪。因為他從上海來的。我們這里大城市來的,就是上海、北京來的人特別少,突然來一個上海來的小孩,還是自己慕名而來啊我們覺得這孩子挺有意思。” 張斌是彬彬在少保中心里最好的朋友,同吃同住,一起上課。 在這所遠離上海的學校,彬彬似乎忘卻了過去的一切。他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 字幕:“(第57頁)重新做人不能再叫原名了,我覺得自己弄到這步田地真是楚楚可憐;救助站又是我受恩的地方,將來我要報答他們,所以我叫“周楚恩”……” 周云彩:“這孩子心底很善良,而且他很,很懂事。就是頑皮一點。就是我的感覺說頑皮一點。好動。好貪玩。就是說貪玩,就有這么個感覺。沒有覺得他特別壞,沒有。我們這少保中心老師都非常喜歡他。” 在周老師看來,彬彬非常懂事,回到上海,還經常寫信給周老師,甚至提到一些她早已忘記的事情。 記者:“又要哭了是吧?” 周云彩:“是啊。特別感動。” 記者:“提到他就覺得是個懂事的孩子?” 周云彩:“對,很懂事。特別特別懂事。” 記者:“為什么你會把這里當成天堂?” 彬彬:“這里象天堂一樣。” 在彬彬離家出走的兩個月時間里,他的媽媽走遍了上海的所有角落,她根本想不到,彬彬遠離上海,開始了流浪。而在他鄉的彬彬似乎也隱約感到唯一的親人在呼喚。 (三) 彬彬的母親為了找他走遍了上海,突然有一天,她想起自己曾和兒子談過電視上的石家莊青少年保護中心,于是彬彬的母親立即起程趕赴河北。 2003年11月,在彬彬離家出走兩個月后,母子倆在石家莊終于相見了。 彬彬媽媽:“當時他驚訝是驚訝,但是他很冷淡,當時周云彩老師很奇怪,為什么孩子見到媽媽不親熱,但是他寫信給我,是怕我把他帶回來。” 母親也心軟了,陪著彬彬在石家莊少保中心又呆了一年多,但這里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最終,彬彬還是跟母親依依不舍離開了石家莊,告別了他心目中快樂的"天堂"。 彬彬又回到了只有他和母親兩個人的世界。除了一日三餐,彬彬余下的時間就是看讀初中預備班時留下的教科書,還有就是以自己的方式寫作。彬彬媽病退在家,專職照顧兒子。但母子倆很少交流,有時家里安靜地可怕。彬彬已經兩年沒回自己的學校了,眼看著又要開學了,可是彬彬似乎已經被遺忘了。 記者:“那今年開學的話如果他讀書應該讀幾年級?” 彬彬的母親:“應該高中了。我希望他能夠去讀書。他現在怕讀,不敢去讀書。” 記者:“學校試圖找過一次?” 彬彬的母親:“沒找。想讓他去,他不肯去。不肯去以后我就沒有去找過學校。” 昨天9月1號,新學期又開學了。但學生們中間沒有彬彬的身影。我們來到彬彬就讀的這所學校,找到了那位青保老師。 記者:“當時在處理這個問題上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孩子自己對這件事情一個心理上面的反應?” 青保老師:“這一般他在要寫一點處分的時候要事先已經要預告他,說你這個犯錯誤很嚴重,不是一次了。幾次了。老師給過你機會,給你教育。他無非就是為了這個處分,因為他平時,說實在這個孩子點點滴滴的缺點也比較多。” 記者:“那您覺得就是說孩子現在有兩年沒有上學的話作為學校來說有沒有責任在里面?” 青保老師:“我認為這個學生走了以后,跟他家長聯系以后還是這樣我們應該講已經是盡到責任了。跟派出所也聯系,跟居委會也聯系,還要上門家訪。我們覺得應該到位了。” 記者:“那么今天是9月1號了。那么在今天這次開學之前,我們學校有沒有再去做相關的工作?” 青保老師:“今天1號我還沒去。一會兒聽說他在外面上學了、轉學了;一會兒說他到廟里去了,這個都聽到的。那你有個歸宿,孩子有地方念書,那我們也覺得可以了。我個人認為,如果他想來上學的話,我們不可能把他推出去。當然至于他的學歷九年制完成了,雖然他人沒有來,但是學歷是完成的。” 9月1號對彬彬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這天他和媽媽一起吹滅了他14歲的生日蠟燭。 “先唱歌還是先許愿呢?先唱歌吧”。 彬彬:“許個愿吧。有蠟燭就許個愿望。” 記者:“還想繼續上學嗎?” 彬彬:“想。” 記者:“有什么志向嗎?” 彬彬:“志向?長大了當CEO。” 這本厚厚的筆記就是彬彬花了5個月寫的,大約有15萬字,看得出來這是一個14歲少年以流浪的代價換來的心路歷程。它究竟會給成人世界怎樣的啟示? 今年9月1號起實施的新《義務教育法》明確規定:讓適齡兒童少年平等地接受義務教育是學校、家長和社會的強制性義務,彬彬的流浪讓我們反思,家庭和學校應該如何對待有瑕疵的孩子?誰來監督義務教育的落實?我們非常期待剛剛吹滅生日蠟燭的彬彬能重回學校,找到心中的天堂。
來源:上海東方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