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收養兒童尋親記
[導讀]中國涉外收養始于92年,至今大約送養了十二三萬名孩子。從98年開始有63894個中國孩子去了美國
這是凱瑟琳第三次來中國,每來一次,家庭成員就會增加一兩名。如今,這個金發的中年女人已經收養了三個中國孩子––––一對9歲的雙胞胎,一個14歲的四川女孩。
一個家里已經有了5張嘴要吃飯,但凱瑟琳還嫌不夠。她想收養更多,并樂此不疲。這次來中國,除了要去洛陽福利院再收養兩個孩子外,她還打算幫養女圖文濤找家。
酒店房間內,兩個黃皮膚、黑眼睛的小姑娘打著赤腳,拿著iPhone,在地毯上跑來跑去,滿口流利的英語。稍大些的圖文濤忙著向陌生人展示她的漢語水平,歪七扭八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很美國”地聳聳肩。
生日禮物
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凱瑟琳就有了收養孩子的打算。
8歲那年,她把這個“偉大的想法”告訴母親,母親權當是個笑話。但若干年過去了,凱瑟琳居然還執著自己兒時的夢想。一番篩選后,她把目標鎖定在了這個她并不熟悉的東方國度。在她看來,中國的涉外收養制度相對規范。
“很多人覺得我們收養中國小孩,是因為中國孩子長得小小的,很好玩,也很漂亮。”凱瑟琳指指圖文濤,“可你看,她長得多丑。”被“損”了的圖文濤蜷在沙發里,哈哈大笑。
2001年,凱瑟琳終于在中國如愿收養到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根據所在福利院的記載,這對雙胞胎出生僅4天,就被遺棄了。后被福利院送到了寄養家庭。一年多之后,凱瑟琳把她們帶回了美國。
據了解,中國涉外收養始于1992年,至今大約送養出去了十二三萬名孩子。根據美國收養協會向《瞭望東方周刊》提供的材料,從1998年到2009年,有63894個中國孩子去了美國。
雙胞胎剛懂事些,凱瑟琳就如實告訴兩個養女,她們是中國人,“我告訴她們,你們有三個家庭,三個爸爸媽媽––––生你們的爸爸媽媽、寄養家庭的爸爸媽媽,還有我們。我對她們說,天哪,你們真是太幸運了,這么多人愛你們!”這時的凱瑟琳已經辭去了制片人的工作,當起了全職媽媽,“我承諾過她們,要拿出全部精力去愛她們。”
第二次來中國是在2006年,這次她從成都帶走了圖文濤。那一天,剛好是凱瑟琳的生日。她把這個長得并不那么好看的小女孩看作了自己的生日禮物。
根據福利院當時的記載,
圖文濤的右眼由于有傷,幾近失明,顯得有些空洞。凱瑟琳說,當年領養孩子的時候得知,她的右眼在中國做過一次手術,后來手術線收縮了。到美國后,去了紐約最好的醫院,但也沒法治了。
“這孩子真幸運,能被你收養。”不少中國人這樣對凱瑟琳說。“哦,不!這是我的幸運。”她回應。
剛到美國的時候,圖文濤沿襲著在福利院養成的習慣––––表現得自己很高興,用唱歌跳舞取悅別人,刻意地討好周圍的朋友。“那不是你自己。”凱瑟琳一針見血,“你要找回你自己。”
三年后,圖文濤幾乎脫胎換骨成一個地道的美國孩子了,但此時,凱瑟琳突然提出,幫她找在中國的家。“我聽從了我內心的想法,并且她也愿意這么做。”凱瑟琳捂著胸口,語氣平和但堅定。
疑似生父
進福利院之前的記憶,已經模糊得所剩無幾了。
“總有人在夢里叫我‘妹妹’,發的是這個音,但不是姐妹的意思。”圖文濤還認為,她的名字寫出來應該是“涂文桃”。
2009年11月,凱瑟琳從同樣在中國收養了孩子的美國人茱莉亞那里打聽到了中國一個叫“寶貝回家”的網站,這里專門為走失、被拐、被遺棄兒童尋找親人,并為家長們提供尋人服務。隨后,她給“寶貝回家”網站發了郵件,提供了有關圖文濤的信息。
凱瑟琳一行到中國尋親前,該網站法律顧問張志偉在他的博客上公布了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很快,四川《天府早報》找到了張志偉,希望幫圖文濤尋親。
該男子說,孩子一出生他便離開家,孩子的母親給她取名叫“何雯”。1999年,他收到妻子的來信,告訴他孩子走丟了。但近年來,他和妻子幾乎沒有了聯系。
當聽說自己的親生父母有了消息時,圖文濤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我的身上還有一塊胎記,他好像沒提到。”她撩起衣服指給眾人看,然后一臉壞笑,“噓,先別告訴他們。”
凱瑟琳相對冷靜得多。此前,她的行程單上并沒有列出“成都”。“如果去的話,我們的路費和住宿費怎么辦?”凱瑟琳透露,這一趟來中國,路費、住宿費,加上收養兩個孩子的費用,算下來大概要花44000美元,“但如果能很肯定那個男人是她的親生父親,我還是會帶她去的。這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但最終,圖文濤此行還是沒有見到那個疑似是生父的男人。
用一個座機撥通《天府早報》的熱線后,這個男人就像蒸發了一樣。電話中,他反復說自己對不起孩子,實在沒臉見她了,并堅持不肯留下手機號碼。
“他80%是圖文濤的父親。”張志偉認為。他同時了解到,這個男人曾經坐過幾年牢,“沒臉見孩子”,或許和這個也有關。
“他抓住了我的心”
單身媽媽茱莉亞用了兩三年的時間幫養子家成尋親。
2000年,茱莉亞到洛陽參加一個公益團體的活動?;顒又?,組織者分給每位成員一個福利院的孩子,讓他們帶著孩子到動物園去玩。8歲的家成被分給了茱莉亞。“一見面,他就抓住了我的心。”茱莉亞這樣描述。她上大學時的專業是國際關系,選修的是東亞研究,她很喜歡中國。9個月后,她又回到中國,辦理了家成的收養手續。
拿到收養許可證后,茱莉亞給家成看新家的照片,向他介紹家庭成員。接著又讓每個家庭成員寫信歡迎他,并把這些都翻譯成中文。那段時間,茱莉亞把英漢詞典像圣經一樣隨身帶著,并學會了些簡單的詞匯,比如“你餓嗎”、“你渴嗎”、“該睡覺了”、“刷牙去”,當然還有“我愛你”。很快,家成融入了周圍環境,
14歲那年,家成突然變得不那么快樂了。他突然向茱莉亞提出,想要找他的親生父母。“被領養的孩子在青春期有這樣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但看到他那么難過,我的心簡直要碎了。我答應他,無論如何都要幫他找到親生父母。”茱莉亞說。
當初的收養記錄上寫著,洛陽福利院給孩子起名叫“黨子楊”,但平時他們都喊他“家成”。
茱莉亞對家成的回憶進行了一些整理:
自己出生在一個叫董家溝(音)的地方,省份似乎是山西;
他的母親好像叫邵菊連(音),父親叫景高科(音);
他的父親經常去洛陽賣東西;叔叔在一個罐頭廠工作,還養了很多蜜蜂;
家里養著牦牛,地里種著土豆;
他吃飯喜歡放醋,并且有生吃大蒜的習慣,說明他兒時生活過的地方,人們可能有類似的飲食習慣;
當地似乎很缺水,植被稀少;
他的母親和祖母會做面條,并且把面條曬干;
5歲那年,母親把他送到了養父母的家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被送走,但印象中,養父母是醫生,開了個小診所;
他的家并沒給他留下多好的印象,因為他記得父親總拿鞋和皮帶打他。他甚至試圖逃離這個家庭。一次,他逃跑成功了,但不幸又被人發現,送了回來。不久,他的養父(也可能是生父)帶他坐了3天火車,到了洛陽。他記得他最后一次見到養父(也可能是生父)是在一個小飯館,那個男人臨走時給了他一些錢,就再也沒回來。之后,家成被人帶到了大街上。很快,又被送到了福利院??
根據家成的描述,2006年,茱莉亞打聽到山西臨汾有一個叫董家溝的地方。她托人去找,并沒有姓景的人家。2007年,茱莉亞的一個朋友到中國,發現陜西也有一個叫董家溝的地方。但打聽了一下,當地同樣沒有姓景的人家,也沒誰丟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