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相助是鄉村最可貴的品質
來源:齊魯晚報 發布時間:2014-02-24
2月17日,王坪社的李堅林在表演羊皮鼓?!↓R魯晚報 深度記者 鄭雷 攝
王坪愛鄉會成員在文化墻前合影?!↓R魯晚報 深度記者 鄭雷 攝
邱建生在2012年底發起一場“發現故鄉之美”的活動,沒想到,這項活動竟然很快發展成為一項遍及全國的“愛故鄉”運動。許多放不下鄉愁的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故鄉,他們拍下故鄉最美的風景,愛護故鄉的一屋一瓦和文化歷史,還組成了多個愛鄉會,共同思考鄉村的建設。
如何重新發現故鄉之美?近日,記者對話“愛故鄉”活動的發起人、中國人民大學鄉村建設中心、北京晏陽初平民教育發展中心總干事邱建生,探討“愛故鄉”背后的故事。
齊魯晚報深度記者 陳瑋張紅光
“找不到家鄉的感覺是種共識”
齊魯晚報: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鄉村建設的?
邱建生:我記得是在1995年,剛開始接觸中國平民教育家和鄉村建設家晏陽初的研究著作,他對鄉村改造的觀念對我影響很大。大學畢業回到故鄉,我發現與日新月異的城市相比,鄉村并沒有太大發展,甚至找不到原來鄉村的面貌了,所以有了鄉村建設的想法。
齊魯晚報:故鄉的哪些東西找不到了?
邱建生:比如原先村里唯一的小學變成了筷子加工廠。小時候村里還有二三十個人組成的文藝隊,在村里的戲臺上表演樣板戲,還有8個人的樂隊配樂,有的還是父子兵?,F在別說文藝隊了,連戲臺都被拆了。
記憶最深的是家鄉的一座拱橋,被稱為“陰橋”,建在風水最好的地方,橋上是一個個小房子的樣子,村民經常在這里祭祀,現在橋的位置變成了工廠。還有體育場、曬谷場都成了宅基地,鄉村的公共空間正在一步一步被擠占。
齊魯晚報:你周圍的人也有同樣的感受嗎?
邱建生:有。尤其是下一代的人感受最深,他們經歷的可能是鄉村變化最大的時候。其實不光是我們的村子,所有的鄉村都在面臨著同樣的情況,找不到家鄉的感覺是一種共識。但實際上,大家是很懷念這種感覺的,尤其是村里的一些老人。
齊魯晚報:除了鄉村空間被擠壓,環境有沒有改變?
邱建生:我的家鄉是上杭縣崇源村,以前小伙伴洗澡游泳的河流變得很淺。上游有個村子前幾年建了一個電池廠,造成河流污染,小雞小鴨在里面游一會兒就死了,那里的孩子大多數鉛超標。后來在各方面的努力下,終于把那個工廠攆走了,但隱患還是存在的。
“鄉村建設讓很多人有共鳴”
齊魯晚報:當時為什么想到發起這個“愛故鄉”活動?
邱建生:這個活動最早開始時不叫“愛故鄉”,而是叫“發現故鄉之美”,是在2012年12月底啟動的,初衷是為了讓更多人記錄故鄉的美景、生活和人物,留住故鄉記憶,從而喚起對故鄉的愛。也許會吸引更多的人回到故鄉,參與故鄉的建設。
齊魯晚報:“發現故鄉之美”的效果怎樣?
邱建生:這個活動歷時一年,一共收到200多件作品,用文學、攝影、書畫、視頻、音樂等方式記錄鄉村美景和人物,引起的反響很大。說實話,這是原來都不敢想的,可見鄉村建設還是讓很多人有共鳴的。
齊魯晚報:有沒有帶來驚喜的作品?
邱建生:在這200件作品中,有個作品叫《王坪文化》,歷時半年多,是由甘肅康縣長壩鎮王坪社走出去的幾位在校大學生發起、全村20多個人共同完成,是一部展現王坪百科全書式的村志,總計4萬多字。當時就打動了我,這么多人為鄉村建設出力,讓我們感到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而不是孤軍奮戰。
齊魯晚報:活動的反響之大連你也沒想到?
邱建生:是啊。通過參加這個活動,很多外出的人自發組織了愛鄉會,形成聯盟,共同為鄉村建設出謀劃策。
齊魯晚報:作為“愛故鄉”活動的發起人,你有什么計劃?
邱建生:現在很多省份都有自己的愛鄉會,我們想建立一個平臺,比如愛故鄉論壇,讓他們在這里交流,彼此呼應,形成一個團體。我還準備發起愛故鄉春晚、愛故鄉年度人物評選在內的各項活動,豐富愛故鄉的內涵,拓展愛故鄉的社會影響。
“找到鄉村文化就找到了根”
齊魯晚報:要改變這種現狀,只把鄉村面貌重現就可以嗎?
邱建生:不可以。鄉村人的意識也發生了變化,舉個例子說,現在鄰里間串門,講的都是誰家的孩子怎么賺錢,怎么多要錢,這在以往都是被鄉村摒棄的觀念,現在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出來討論。
原先鄉村流傳下來的互助文化,比如村子以前蓋房子、農忙時節插秧或收割,都是街坊鄰里幫忙一起干?,F在,從“以工換工”變成了直接的現金交易。而紅白喜事,人們干脆從市場上請“流動酒家”來幫忙操辦,不再需要鄰居親戚來幫忙打理了,他們只需到時揣著紅包來吃個飯就好了。
齊魯晚報: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什么?
邱建生:這跟經濟發展的方式有關系。粗放型的經濟發展方式,造成了工廠對于鄉村的污染,同時,也造成鄉村空間越來越多地讓位于城市建設,以致鄉村自身被侵蝕。
經濟發展帶來的資本文化也在消解鄉土文化對農村的影響,鄉村長期形成的“村規”、“家規”失去了約束性。大量的農民來到城市,造成鄉村人口向城市遷移,拿我的家鄉來說,相比于十年前,村子已經走了一半的人了。人口遷移越多,鄉村與城市的差距就越大,鄉村文化就進一步沒落。
齊魯晚報:鄉村建設最關鍵的東西是什么?
邱建生:鄉村文化,因為鄉村文化是一個人、一個民族最原始、最本真的文化,找到鄉村文化,就找到了根。
齊魯晚報:鄉村文化根是什么?
邱建生:農村的互助文化和讓人敬畏的傳承文化。守望相助是農村地區最可貴的品質之一,這是農民在漫長年代里逐漸形成的。讓人敬畏的文化傳統會約束村民的行為,讓村民們保持純樸、勤勞的本性。不管村民走到哪里,都能記得住,這不能流于形式,而是一種意識。同時,鄉村的特色,比如山歌、特有的節日或者村志也不能丟,這是鄉村的生命力,沒了這些,鄉村都是千篇一律,找不到特有的記憶。
“恢復農民最本真的狀態”
齊魯晚報:找回鄉村文化的根是不是鄉村建設的最終目的?
邱建生:我認為是,要恢復農民最本真的狀態,讓更多人回到農村,也就是現在流行的“記得住鄉愁”。
齊魯晚報:在現代,如何進行鄉村建設?
邱建生:首先在農村建立合作社培訓基地,讓農民干部來學習合作社經驗,發展農村經濟,讓農民抱成團,與外部市場競爭,同時也有利于恢復互助精神,建立互助型的社會系統。
此外,我們在農村建立社區大學,將本地的傳統文化、知識包括鄉村的曲藝、儀式等特有的東西留下來?,F在我們在全國各地已經建立起了9個社區大學。
齊魯晚報:效果怎樣?
邱建生:效果很好。比如在福建莆田縣汀塘村,我們扎根的工作人員恢復了當地的“十音八樂”,就是當地村子流傳的十種音樂,八種樂器,這是原先莆田村民的信仰。工作人員給村民們培訓,村民有七八十人天天學習,現在都能演奏了。在福建連城縣培田村,我們還做當地的木偶戲,這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是鄉村文明的代表,恢復起村民的功能記憶,鄉村文化就可以得到傳承。
齊魯晚報:這些工作人員要長期扎根在那里嗎?
邱建生:我們會在網絡上發帖發出招聘啟事招募工作人員,他們并不是長期留守,當這些活動在村民之間形成習慣以后,就可以撤出了,大約兩三年左右。
齊魯晚報:對于鄉村建設的未來,有沒有信心?
邱建生:這是肯定的,雖然有很多困難,但是現在向著好的方向在走,趨勢是好的,也有更多的人加入我們,一起把愛帶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