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離家時,作為家中“頂梁柱”的劉季榮倍感糾結。這位來自江西省瑞金市的“90”后農民工,之前在福建省石獅市的一家小型服裝企業上班,幾年的漂泊生活讓他最感歉疚的就是與一雙年幼兒女的分離。“每年外出都要帶一張新拍的全家福,每晚回到宿舍都要拿出來看看。”
歸不得的農村、留不下的城市——自農民工現象形成之日起,這樣的兩難困境就成為每一個背井離鄉的農民工揮之不去的尷尬:鄉村盛放不了他們的就業與創富之夢,而融入城市的“高門檻”又讓人望而卻步。年復一年,他們奔波往還于城鄉之間,輾轉糾結于家廠兩地,被形象地稱作“兩棲人”。
“在傳統的城鄉二元結構背景下,農民工進城缺乏平等、穩定的就業機會以及與就業相連的城市公共服務與福利,就業、就醫、就學、住房,哪一樣都是農民工融入城市的攔路虎。”中國農業大學農民問題研究所所長朱啟臻說。
來自閩西農村的張強松上世紀90年代中期到廈門打工,在一個叫殿前的城中村租住了8年多時間。這里一度是廈門外來務工人員最為集中的租住地之一。他回憶說:“那時到廈門還要辦暫住證,一張50元,仍有很多人辦不起。半夜聯防隊敲門查證,鉆床底的、跳窗戶的都有,那種景象想起來真讓人難過。”
而今暫住證已經成為歷史,但農民工輾轉城鄉間的諸多煩惱并未因此而消解:用工環境改善了,但各種或顯或隱的門檻與歧視仍如影隨形;工資收入增長了,但吃住行等各項生活成本也水漲船高;過年回家的路比以前順暢了,但骨肉分離、親子難聚的難題在短期內仍難以解決。
福州大學社會學系教授甘滿堂說,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和新型城鎮化的推進,當前“農民工”的內涵與外延已經發生深刻變化,比如就業方向上“退二進三”的比例越來越高,收入結構更加多元,用工環境持續向好,就地就近務工人員日漸增多等。但總體而言,農民工群體的生產生活狀況仍然還有很大的提高和改善空間。
“以往農民工的形象或許是流水線上的螺絲釘、建筑工地上的灰工裝,而今他們卻是充滿活力與熱情的‘快遞小喬’。”朱啟臻說,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他們與農業、農村之間的關聯更為松散,知識水平、學習能力、適應能力等遠勝于父輩。在經濟社會轉型階段和新的政策環境下,他們對融入城市、扎根城市有著更大預期和更為便利的條件。
17歲就來福建晉江打工的安徽姑娘李珊珊,如今已是當地一家高檔酒店的高管,同時也是晉江市政協委員。目前,像她這樣擔任黨代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外來工,晉江全市已經超過300名。李姍姍說:“我們已經成為‘新晉江人’,在這里工作生活非常便利。”
作為東南沿海制造業重鎮,晉江外來人口已過百萬,超過了本地戶籍人口。自2011年起,晉江在福建省率先實行流動人口“居住證”制度,賦予持證人員選舉權、公職人員招聘、義務教育、社會保險等28項市民待遇。目前,在晉江就讀的外地中小學生已占在校生的6成,其中超過90%在公辦學校就讀。2012年,晉江市還全面放開戶籍,提出“無房流動人口也可落戶”的創新做法,吸引諸多“新晉江人”落地生根。
促進約1億農業轉移人口落戶城鎮、改造約1億人居住的城鎮棚戶區和城中村、引導約1億人在中西部地區就近城鎮化——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給農民工帶來了實現“城市夢”的春天,類似晉江這樣“本外融合、共同發展”的景象正在許多城市成為現實。
去年頒布的《廣州市來穗人員融合行動計劃(2016—2020年)》中明確提出:5年內,基本實現社會保障與基本公共服務對來穗人員全覆蓋;來穗人員子女同戶籍學生一樣享受9年義務教育。
2016年起,我國全面實行居住證制度,規定公民在其他城市居住半年以上,有合法穩定的就業、住所、連續就讀三個條件之一的,可以申領居住證。包括廣大農民工在內的流動人口將在城市公共服務均等化、權益便利化方面邁入嶄新的歷史階段。
朱啟臻認為,居住證制度的全面實行,將方便流動人口在城鎮和小城市落戶,極大降低農民工融入城市的成本,對于城鄉之間、區域之間的均衡發展將帶來深遠的積極影響。但要注意的是,政策紅利的釋放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各地細化落實的進程也會有差異,農民工市民化仍是一項任重而道遠的工作。
“我們村里有很多外出打工的人,起點都差不多,幾年過去了,有的在縣城里買了房,有的在大城市安了家。我還年輕,機會還很多,只要努力,以后應該可以成為一個城里人吧。”說到未來,劉季榮不無樂觀地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