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喜歡安靜點的人,因此走路的時候并不多,而我又是一個眼睛老要帶著情緒轉的人,所以經常會沉浸到眼睛所見的事情里。一個人能夠走的路有限,如果我不能走遍所有需要到達的土地,那么,我至少要對見過的事情多保持一些印象,當然,能夠做點什么,就更好了。
在外面走,多半是在公共汽車上呆著的。人們為什么會將“坐”公共汽車,經常說成“擠”公共汽車,相信同在一個城市的人,沒有一個會因為這個問題瞠目結舌的。事實大約也如此,那是一個“乾坤大挪移”般的體力活,并且不太適合功力不夠的小孩老太太們。每天,特別是早晚,城市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就主動地被裝進一個個這樣的鐵皮箱子里,在城市的各條道路上游來游去。
我曾經無數次想要將鏡頭對準這一個事情——一群往某部車上涌去的人流;一個半卡在車門里,進不去,卻拼命想要擠進去的人;一個在車上艱難轉身的瞬間;穿紅色、蘭色外套的售票員正宗的北京吆喝,有禮貌,有意思——而我并沒有對準他們,有時候是那一瞬間太短,更多的時候,是我似乎不忍心觸動了那一瞬間。為什么?
讓我感到不安的,是一種提防的心理和行為。當我想到這些,必然自己也是錯的。“念由心生”,存在的東西還要你能夠感知到,而你感知了,大約也就具備了存在的條件,或者,至少是有那樣的心理的。
我似乎可以很平常地遇到這樣的事情,或者產生這樣的心態:車很擠,你的四周都是人,于是,你開始攥緊了自己的包自己的口袋,你開始有些緊張,你開始用眼神注意周圍的人;特別地,當你周圍站著一個或幾個衣著不太干凈的農民或者民工模樣的人,你將會更加緊張起來——我之所以用“你”,大約也是想要逃避自己的這種心境,而實際上,自己何嘗不是其中之一。
你緊張,你擔憂,事實上,這樣的擔憂也并非無中生有。不說別人,單說自己,我便有不止一次的在人堆里被擠掉某些東西的經歷。然而,人為什么要產生這種擔憂,小心提防著身邊的人,看看誰是面善的,誰有些兇險;學生模樣的人要讓人放松點,戴帽子的骯臟的人要緊張點……
人變得失去了許多信任,周圍的事情似乎變得很陰險。“他者即地獄”?
再從另外一個角度想想——
比如有一回,我就見到一人,我們互相很擁擠這是必然的,她顯得有些富態(然而也擠公交以備萬一?),看了我一眼,原本平坦的臉上似乎在眼神的掃視下變得繃緊起來。我看著她收緊了身體,將斜挎的包往胸前越發地裹緊了——我不安了起來——哎,我成了讓人緊張的對象?人如果都這樣被猜測,那么該好受么?是不是又多了一種緊張?人如果都成了被懷疑的對象,大約也高興不起來吧。于是我真想當時就告訴她,太太,別緊張,我不是壞人。當然,我沒有說,因為我在那一瞬間我也緊張了起來。
2006-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