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時常做的就是“以我觀物”,圓眼球作用于世界的,是平面的視網膜。這恰好似王國維先生《人間辭話》中所言的,“以我觀物”,物皆著上了“我”的顏色。然而物與世界,怎么又能是一個人的眼睛所能夠洞察清楚的?我們覺得世界是立體的,然而見解卻是平面的;我們覺得照片是平面的,立體的東西在一張紙上被抹平了,誰也不擠壓誰,一五一十地呆在原地——我們就會覺得,嘿,這個圖是我完全可以看清楚的。
其實并非這樣吧。以前我也是那樣以為自己,覺得自己有一雙不動聲色的銳利的眼睛,眼光所及的地方,白玉與淤泥一定都很明白。而我基本上只是沉默地以為,在人與物之外獨立地站著,那種自以為的超然,其實也是一個平面。
很偶然的機會,我拍到一副照片,拿回來放大一看,就讓自己吃驚了。那是一副從車窗內拍攝的外景,一條車水馬龍的路,等車的人,站臺管理員;人,汽車,站臺,高樓,都疊加了起來,透過玻璃,虛虛實實地,像一副經過了無數次組裝的畫。
一瞬間,世界變得虛化了,而人的眼睛,更有些束手無策。只因為一扇玻璃和一個鏡頭,以及一種相對的移動,物體就在眼前發生了挪移。而這一挪移竟然是先前眼睛不會發生和注意的,只是經過一個鏡頭,一瞬間就定格了下來,再去看時,已經不是自己原本能夠接受的物體。
那么,我的眼睛是不是脆弱的?它原本固執地堅持一種類似被忽視的“物象”,以為它是對的——它是不是對的也許并不重要,但它畢竟隱秘地存在著另一個“物象”,這一“物象”,是要在特定的場景,通過特定的工具呈現出來的。思維有些混亂,在思維的產生和消亡都是可逆和可復制的,但存在是不可絕對復制的。
平面的不一定是平面的,立體的也不一定是立體的;可以“以為”,而眼睛不可獨裁。因為我們可以看見另外一個維度的物象,它們或許不在平常的空氣中存在著。
2006-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