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在深夜低吟我的孤獨,小房子,大世界,昏暗的夜色下并不漫長的夢……在個人化的精神里,自身只是依附在世界影子下的一個瘦小的存在。而每每這些時候,我又怎么能夠不想起另外一些人——
還是在二十年前,1987年,我們的官方調查統計,中國的智力障礙人士達到1182萬人。用后來我所聽到的一位長期接觸智障人士的女士的話說:“他們的相貌有著明顯的智力障礙的特征”——雖然并不完全如此,并不是每一個智障者都能夠被我們一眼看出來,然而他們的智障是先天的。智力障礙,語言障礙,思維能力與普通人的差異……這一切,使他們艱難地生活著,生活在我們普通人的周圍,卻無法正常地和我們交流,表達他們的愿望。
他們的語言我們可能難于完全理解,然而,難道他們的笑不代表快樂?難道他們的眼淚不代表悲傷?
我曾經親眼見過一個中年女士與一個嚴重自閉癥患者進行的一次交流,很難形容他們之間的對話,而我能夠說出來的就是:他們用我無法聽懂的囈語、用樂感進行交流,女士一邊發聲,一邊用攝像機拍攝患者的肢體(眼睛、手指、面部表情);患者十來歲,沒有我們日常所用的語言,他開始不說話,也不理會周圍的一切,后來,他漸漸地和著女士的發聲節奏,發出另外一種囈語(看過94紅勘搖滾演出的人大概能夠有些共鳴,它很像其中竇唯演唱過程中某些無規律的發聲),再后來,他甚至高興地獨自玩去了……
那個中年女士,就是我已經熟悉的天賦園舞動治療師王春紅女士。這個身出書香府第的女子,多年來一直從事舞蹈藝術和藝術調理方面的探索研究,而她最常面對的對象,就是智障人士。
舞動治療是應用了一種藝術的形式,而這種藝術形式在這里,我認為是“奢華”的。然而,當我從這些天的06全國智美展現場所見到的那些智障者作品,那些用鉛筆、蠟筆、水彩、油墨在畫紙上寫下的作品,都使我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它們是出于一個個連用語言與外界交流都十分困難的孩子們之手。但是,那一切卻是真的。我想,那些孩子們,在經過調理以及寫下作品的同時,即使沒有思考到藝術,至少也是在描繪著自己的想象與希望的。
然而,我不能不一次次重復疑問:在對智障人士的調理過程中,所要經歷的艱辛,有幾個人能夠體會到呢?即使參加了這次06全國智美展,到過現場觀看現場藝術調理的人,也僅僅是看到了一組組簡單的動作和更加簡單的線條畫,如果我們能夠通過語言和各種交流,體會到像王春紅女士這樣的施教者的心理和意識,那么,誰又能夠進入到智障人士的心里,聽聽他們的聲音?
作為智障人士藝術調理師,她們舞動了身體;作為智障人士,他們提交了令人稱奇的畫作。在這之外,我們還能夠想到什么,看到什么,做到什么?
一位智障人士的家長說:像王老師這樣的人,真是太難了,我們的社會應該關注這樣的工作者,我的孩子,哪怕一周能夠接受她一次的治療,也會比現在要好很多的。
“然而,我的時間實在是太不夠用了。” 王春紅女士說。
……
我只是一個見證者,是一個常常獨自感懷的人。每當我想到他們,我總又會想起,自己的這種感懷真是太不適合了。
200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