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6月05日南方報業網
和菜頭
每過幾年，川劇的“變臉”就要鬧一次“泄密”事件。最近這一次的動靜比較大，據說“流傳到日本、新加坡、德國等地”，有關人士連紅頭文件都搬出來了，說川劇“變臉”是文化部規定的“國家二級機密”(《羊城晚報》昨日報道)。這大概是全中國唯一被列入國家機密的藝術形式，聽起來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可以想象一項技術、一條信息被列為國家機密的原因，因為如果發生泄露，可能會危及國家安全或國家利益。那么，如果變臉泄露了，難道會對國家造成什么直接或間接的危害嗎？莫非這樣一來，中國的軍事實力就要受到打擊？中國的經濟基礎就要受到動搖？中國的民心士氣就要受到挫敗？
如果變臉能成為一項國家機密的話，那么作為國粹的京劇藝術更應該受到保護，唱、念、做、打都應該被列為國家機密。京劇藝術大師也應該被鎖進防彈玻璃小房間里，觀眾憑身份證和戶口冊過安檢門前往觀賞。
其實，把變臉視為“機密”，等于是貶低了川劇。因為只有技術才有機密，藝術無機密。如果川劇還算得上一門藝術的話，大概沒有必要把自己貶低到技術的程度。只有電焊工才會保護自己的焊接工藝，但無論他這手藝如何出神入化，也不大有可能會被邀請到舞臺上演示一回。
在這個問題上，所謂的川劇大師自己都概念不清。有川劇“變臉王”之稱的王道正先生說:“變臉藝術是一代代川劇藝人嘔心瀝血創立的絕技藝術……”那么，變臉究竟是“絕技”還是“藝術”？所謂“絕技藝術”是一個什么東西？少林寺七十二絕技是藝術嗎？或者，在藝術這個類別里，還有專門的一項叫“絕技藝術”？單獨列在戲曲藝術之外？
我想大師們忘記了一件事：首先應該是川劇藝術大師，然后才是變臉大師。無論臉能變出多少種來，變臉只是服務于川劇的一種手段。把這種手段抬到那么高的高度，貶低的是川劇的地位。變臉那么重要，那么川劇又算什么？或者變臉就是川劇？觀眾去看川劇就是為了看變臉？川劇是大菜，變臉只是菜盤上的蘿卜雕花。我還沒聽說過什么人吃大餐只是為了吃蘿卜雕花的。什么叫本末倒置，這就是本末倒置。
每過幾年，變臉就習慣性泄密一次，簡直成為慢性病了。京劇是中國國粹，怎么不見別人嚷嚷什么泄密？海內外越來越多的人去學京劇，因此京劇也在全世界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意大利歌劇只是在意大利演出么？它的發聲方法也被意大利列為國家機密么？如果真是那樣，世界各地有必要建那么多歌劇院么？人們因此而不會去意大利聽一回歌劇嗎？
要我說，鬧什么“泄密”，完全是草臺班子的草氣大發，所以才弄出這種鬧劇來。草臺班子要行走江湖，要糊口穿衣，所以必須保護它的絕技不至于泄露，所以才要“傳子不傳女”、“傳內不傳外”。這種草氣見識和草氣胸襟，結果只能是使得一切絕技失傳。因為它沒有開放的襟懷，它沒有大師的眼界，把主要精力放在門票而非豐富完善藝術表達形式上。而后者才是一種藝術形式長盛不衰的根本所在。
這么多年過去了，所謂的大師們設計出幾臺讓全國人民難以忘懷的戲劇來？所謂的大師們設計出幾種新鮮的川劇表演形式來？虧得有臉年年出來嚷嚷“泄密”！
(作者系知名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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