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開大學發布消息稱,該校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長葉嘉瑩先生再向南開大學捐贈1711萬元。加上2018年捐贈的1857萬元,目前已累計捐贈3568萬元!
葉先生,號迦陵。顧隨先生跟她說:西方極樂凈土有一種鳥,叫迦陵鳥,它的顏色黑似雀,羽毛甚是美麗,喙部呈現赤色.在卵殼中的時候即能鳴叫,而且音聲清婉,所以被稱為好聲鳥,又被稱為美音鳥、妙聲鳥。而在佛教經典中,它的嗚叫聲被譽為菩薩的妙音。
如何評價葉嘉瑩先生?這的確不是我們后輩有資格回答的一個問題。我們何德何能來評價葉先生對詩詞做出的貢獻?引當年陳寅恪先生評價王國維先生的一句話,'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個人認為當下古典詩詞研究界,如果要論對于詩詞界,對于詩學的貢獻,葉先生在當今在世之人中,恐怕可稱第一,至少必然是貢獻最大的學者之一。
葉先生——'穿裙子的中國士大夫'
人們常說:若有詩詞藏于心,歲月從不敗美人。 直到看到她,才明白這句話的真諦。 有這樣一個優雅的老人。
有人評價說,葉嘉瑩先生是一個穿裙子的'士'。先生自己是這樣解釋的,'我身體是女性,但是我有中國儒家傳統的士的品格和持守'。先生是我們現在為數不多的士大夫,她看到蓮花落還有蓮蓬,蓮蓬里邊有蓮子, 蓮子里邊還有蓮心,更重要的是,蓮心是不死的。葉嘉瑩先生就好像她《浣溪沙》一詞中所說的蓮心'蓮實有心應不死,人生易老夢偏癡',就算泡在生活的苦水里,最后還是會'千春猶待發華滋'。
九十四歲高齡的她,經歷無數波折起伏,但心中熱度未減,對詩詞、對漢語、對生活生長或即將誕生于中國土壤上的人們,她的責任感愈發深沉熱切。在《朗讀者》上,董卿這樣介紹她:她是白發的先生,她是詩詞的女兒,她是中國古典文化的傳承者。是的,她站在那,就宛如一首古典雋永的詩詞。
《在江湖》中,老樹這樣回憶和評價葉嘉瑩先生:
'你看她一個人在講臺上側向著學生走來走去,完全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她是完全沉入到詞境里面去了,走到宋人的庭院和山水里去了。她還會古人的那種唱誦式的吟詠之法,看她吟詠古人詩詞的樣子,仿佛就看到一個宋時的女詞人花前月下地走來走去。不僅是心境的進入,也是身體的進入,你都不大清楚她是個現代人還是個古代人了。不說學問,單就她在講臺上的風采,其后三十余年,我還真沒有見過第二人。她不是講授宋詞,她是一直活在宋代特別是南宋歲月當中的一個多情才女子。聽她上課,不能說是如沐春風,只能說是處處落花流
葉先生——'詩歌讓她成為最美麗的先生'
'一世多艱,寸心如水。'這是葉先生所寫的一首詞里的開篇兩句。曾經有人從姓名中解構出她的性格和命運,說她柔韌如水,受到外界束縛時,可以暫囿于杯中;解脫無拘時,亦可如大江 大河般波濤滾滾一往無前。
王國維說,'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可以說,苦難伴隨了葉先生的一生。她并不清冷,高渺,她靜美,幽雅,卻也生動真實。因為那實實在在的,粗糲的,沉甸甸的生活她比誰都清楚。葉先生在《朗讀者》上說,當時她寫了《哭母詩》共八首,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無常以及死生的隔離。
'也許我留下一些東西,也許我寫的詩詞,你們覺得也還有美的地方。可是我那一柱鮫綃,是用多少憂愁和困難織出來的?'
葉嘉瑩小名'小荷',十五歲時,她寫下一首《詠蓮》:'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但是,1937年七七事變的尖銳槍聲,劃破了她清平寧靜的生活。漠漠長天,山河破碎,她人生的悲涼苦難也自此一重重襲來。在那個山河破碎的歲月里,葉嘉瑩更從顧隨身上感到中國知識分子的風骨和信心,使她真正地相信在詩詞的精魂與生命中,有著可以安置心靈的美善凈土,有著強韌的弦歌不輟的力量。
顧隨先生對資質出眾的葉嘉瑩也極為器重,與她有不少詩歌唱和。這是一種深沉的緣分,在生命漂浮傷痛的年月,聽到一些聲音,懂得它的意象,把心栓系其上,此后畢生都不能拔除。顧隨先生講課無任何課本可憑藉,全任神行,葉嘉瑩每到上課便極力心追手寫,恨不能將先生之言語記錄到一字不差。
「年來足下聽不佞講文最勤,所得亦最多。然不佞卻并不希望足下能為苦水傳法弟子而已。假使苦水有法可傳,則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盡得之。」
她一生輾轉,淌過千山萬水,坎坷亂離中失物無數,但這些筆記一本都未曾丟棄,在她心里,那些日益模糊的字跡如星光銀亮與明月的萬頃光華,照亮她所有絕望與灰暗的時刻。
她說,這是宇宙間最寶貴的。
葉先生——'我的蓮花總會凋落 可是我要把蓮子留下來'
凡是最好的詩人,都不是用文字寫詩,而是用整個生命去寫詩的。成就一首好詩,需要真切的生命體驗,甚至不避諱內心的軟弱與失意。
葉先生講課確如妙音在堂,第一次聽她課的人紛紛贊嘆:詩歌竟能如此美妙悠揚。風花雪月、兒女情長、激情悲壯、凄楚彷徨,她時而如黃鶯出谷,清脆歡暢;時而如清風過耳,軟語呢喃;時而如江浪起伏,波濤洶涌,其聲搖曳多姿,令人沉醉不復醒。有一次,葉先生在南開大學做講座,講到溫庭筠的《菩薩蠻》時,她轉過身,望著臺下莘莘學子,說道:'古詩詞這么美好的一份珍寶,我多么希望你們能看見'。
當被問及,為何在如此高齡,還要堅持推廣普及古詩的吟誦時,葉先生這樣說:'因為我覺得我對不起年輕人。以前我上課大多是在講批評啊講欣賞啊,但是我沒有教吟誦。近代之后,吟誦被認為是腐朽落寞的文化,逐漸不被提倡。離開臺灣后,我覺得吟誦要是斷絕了真的可惜。不留下正統的吟誦,我覺得對不起下一代的學生。'
'我到為植種,我行花未開,豈無佳色在,留待后來人。'
她只想做詩歌的擺渡者傳燈人,她特別怕年輕人入寶山空手而歸。
'我希望將來有青年人能夠完成這件事情。我沒有能夠完成,希望大家能夠完成。'她如此期望。
最喜歡葉先生的一句話:詩歌的最大的作用,是要讓你有一顆不死的不僵化的心靈。
同學少年都不見。
詩歌永遠年輕,詩人垂垂老矣。
她站上講臺,白發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