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組照片一半的原因是為了工作,另一半,是覺得這個題材比較有意思。作為刑事警察,我曾經拍過五年的現場和死人。現在,又重新開始做回破案的刑警,現在攝影幫助我把這些黑暗和無奈呈現給你們。發展和最后的結局可能會出乎你們的意料。我會慢慢的把照片貼上來。
這是一個新疆維吾爾族婦女在上海販毒的事。經過我們長達幾周的偵察,這個維族女子浮出水面。雖然條件的限制使我們不能事先找到她的窩點,也無法再追蹤她的更大的上家,但是,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毒販。于是,在我們預先偵察好的地點通過艱苦的守候,抓捕開始了。而我,隱蔽在一幢大樓的5層。
這名維族婦女終于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但是出乎我們意料,她帶著一個孩子。這在我們先前的偵察中是沒有的。很快,她和下家接上了頭.
進入了我們的伏擊圈
開始交易
維族女子拿貨。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否已經懂事
看貨
抓捕開始了。很順利,沒有遇到太多抵抗。但是我們都明白這種順利下面隱藏著什么。
同事接過維族孩子。孩子總是無辜的。
不用我提醒,我這個同事緝毒很多年,經驗豐富。另一個同事攙著孩子離開。這種事,孩子看得越少越好。
當場繳獲的毒品。我們在乎的不是毒品的多少,而是打掉了這個毒品販子。
無奈的毒販和熟睡的孩子。她在聯系自己的丈夫是否能來接自己的孩子。事實上她和我們都清楚,她不可能聯系到自己的丈夫。因為此刻,孩子是她唯一,也是巨大的保護傘!
孩子熟睡了,我們無法接過孩子。這可能是中國公安史上唯一的一張雙人的嫌犯照片。
作為攝影者,我很遺憾的錯過了以下的一些照片的拍攝。因為作為主辦此案的刑事警察之一,我更重要的任務是工作。之后我在干什么?努力嘗試著回憶,只記得去請了維族翻譯(雖然她會說漢語,但是法律要求我們這樣做。),去鑒定了毒品。余下的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段時間一直在努力辦這個案子。對了,同事在對毒犯訊問時,我還陪著這個維族孩子玩了倆小時。他還吃掉了我抽屜里所有的餅干,以至于之后幾天又一次看到我,一直對我微笑。其實他是個很漂亮很可愛的維族孩子,眼鏡很大很漂亮。我真擔心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并深深的記下了。
略帶驚恐的大眼睛
維族女子的丈夫遲遲沒有露面。她說她們要離婚了,丈夫不管他。其實我們知道,他的丈夫不會出現的。至少是不會以孩子爸爸的身份出現。因為我們不會連同孩子一起送入監房。他們是聰明的。從抓捕后進入我們的辦公室維族女子就不怎么緊張。因為她有她的孩子,這是一張王牌!中國的法律此刻在他們面前屈服了。維族孩子的救助中心是不收這么小的孩子的。半夜,一個維族男子以她的丈夫的朋友身份來簽了取保候審書。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后來我知道,他叫亞森。那天深夜,我們是咬著牙把他們送出公安局的。
放走她之前,我們宣布了取保候審的所有規定。并要求她第二天過來報到。但事實上她不可能做到。第二天,她關掉了自己所有的聯系電話,搬了家。我們隨即取消了對她的取保候審,繼續對她偵察。經過手段,我們掌握了她的部分行動規律。經過三天艱苦的伏擊,我們在市中心一家美容院外抓住了她。這回她是孤身一人,這回她從一開始就很慌張。她的包里有一萬元毒資、毒品包裝帶、毒品包裹繩、秤。顯然,她剛忙完。當日她承認了那天來的亞森就是她丈夫。我們隨即將她刑事拘留。案子破了,很艱苦。但是讓我們沒有想到的事在她丈夫收到家屬通知書后發生了。
亞森在他妻子被刑事拘留后抱著孩子找過我們兩次。他并不知道妻子的下落。但是由于其仍然否認自己是孩子的父親,只是說孩子是他父親托他代管的,我們沒有接待他。告訴他我們只能告知案犯的親屬。亞森第三次來隊里是我接待的他。他接到了新疆老家打來的電話,知道了妻子被拘留了。這回他徹底承認了一切。于是我告訴他他的妻子因為涉嫌販毒被刑事拘留了。如果想了解更多,可以去派出所,主辦的同事正在那辦事。他對我說要求放了他妻子,我馬上回絕了他。他說他沒法帶孩子,我告訴他撫養孩子是他的責任。瞬間,他的眼中露出一股殺氣,我用更嚴厲、更狠的眼神奉還給了他
兩小時后,同事從派出所打來電話,說出事了。隊里一干人馬上趕去了派出所。在派出所底樓大廳,我見到亞森抱著孩子盤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腹部,一塊帶血的毛巾扔在一邊。他,自殘了!他的要求釋放妻子的要求被拒絕后,在派出所外用刀片割開了自己的腹部。
孩子從父親的懷里睡醒過來,只是傻傻的看著我。我努力朝他笑了笑。
這是我十年刑警生涯中記住的第二雙眼睛。上一次是在抓了一個為兒子的學費監守自盜的藥品管理員,他離婚后一人撫養兒子,我們去他家搜查。他的兒子躲在門外一句話不說,在我告訴他他父親想再見他時,他甩頭走了,走之前用一種讓人一輩子無法忘記的仇視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這一眼,讓我心痛……
亞森的體質很好。我們提出帶他先去治傷,他拒絕了。他只是一再的重復要求我們放了他的妻子。從他的神情中看,他越來越痛苦。但是他依然堅持著。我們和他的談判始終無法進行。因為他唯一的要求還是釋放他的妻子。
我給亞森拍傷勢,他很配合,并努力的拉開自己的傷口。聽派出所民警說,傷口原來并沒這么大,民警發現他自殘后,奪走了刀片。亞森硬是用手把傷口慢慢扯開……這個男人為了妻子能自殘勇氣可嘉,但是他有自殘的勇氣,為什么為了家人要走這上這條不歸路呢?
不知亞森是終于支撐不住了還是看見來了那么多警察,他無力的靠在墻角。這個孩子此時顯然累了,含著始終不離口的奶嘴睡著了。為什么他的父母總要拿他作為道具?!
而這個可憐的孩子似乎被吵醒了,躺在地上哭著。我們知道,如果亞森因為妨害公務被拘留,他無疑是個有著雙親的孤兒。
亞森的無理行為讓所有人都反感。我們強行架起了他,送他去醫院。
這個年輕的女警員抱起哭鬧的孩子。她剛大學畢業,還沒結婚。怎么抱起這孩子讓她為難了一陣子。
民警休息室里,孩子依舊在哭鬧。沒有父母在身邊,對于陌生的環境,他顯然很不適應。
來,阿姨給你吃巧克力
亞森還是拒絕去醫院。在留置室里,他無賴而且近乎自豪的露出傷口。這時,支隊領導、局長等都來了。他們在討論著怎么解決這種“文明”而且無賴的突發事件。有人提出重新對亞森的妻子取保候審,有的堅持不妥協。此時,我也急切的等待著領導們的討論結果。我想看看,弟兄們流血流汗不怕,會不會最終讓我們流淚。更想看一看現今的正義和法律是否真的那么不堪一擊。如果這次的結果真能讓亞森滿意,亞森腹部的傷口真能勝過法律,我想今后數十年我的刑警生涯、從警態度也許會就此改變。
孩子醒了。不見了父母的他顯然被面前的穿警服的那些叔叔阿姨嚇壞了。在他面前,唯一著便衣的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領導的決定終于出來了。我們告知亞森,如果他繼續胡鬧,我們將以涉嫌妨害公務罪對其實施拘留。亞森聽后很泄氣。在很少的為領導的決定歡呼之后,我開始擔心亞森是否會就此結束。因為一旦拘留,他的孩子,這個有著父母親的漂亮男孩將交由福利院暫時看養。而此時,小孩子似乎已經和叔叔阿姨們玩得高興起來。
亞森在治療傷口后徹底老實了。開始接受訊問。而小孩子總能隨時隨地找到玩具。
幾天后亞森又來了。不過這次是我們叫他來的。考慮到他身邊沒什么錢,我們將他妻子被抓時身邊的現金提前交還給了他。這筆錢由于沒有任何證據指向是毒資贓款,所以從法律角度上屬于他們的財產。亞森顯然很激動。但是從他妻子口中我們知道,亞森每天需要兩克毒品維持毒癮。而我們實在已經無能為力了。虎毒不食子。但愿他能養好自己的兒子……
亞森帶來了妻子和孩子的合影,托我們轉交給監所里的妻子。他說妻子會很想念孩子的。事實上我們每次提審她,她都會淚流滿面。
亞森走了,依舊抱著熟睡中的孩子。我不知道亞森今后會如何。今后也許再也見不到這個孩子了,這個有著漂亮大眼睛的可愛的維族孩子。
每次破案之后總會很興奮。但是這次的經歷竟讓我有些憂傷。
亞森,讓你的孩子走出這個大門后再不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