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甘肅省公安廳向多家媒體公布：經法醫、痕檢、DNA及人類學專家共同鑒定，121個骷髏屬于人類；
■本報記者調查發現，部分骷髏頭臉上纏著白布或者紅布，或許是確定死者身份的一條線索
蔣財幫指認現場 圖／曹勇
本報調查發現，死者很可能是漢人和回人
圖中炭山嶺鎮為骷髏發現地 圖／EGRAPHIC365
報案者：這是猴頭
4月1日，本報記者達到“骷髏案”事發地。
“就這棵樹下的石頭邊。我轉頭向右一看……啊喲，嚇得轉身就跑……”蔣財幫手指那個方向，驚恐地對記者說。這位66歲的放牛人，是121個頭骨的最先發現者。
2006年2月25日17：00，蔣財幫趕著牛群途經此地，一頭不聽話的牛突然從公路邊的羊腸小徑竄下陡坡，老漢追下坡來，結果看到了“一生中從未見過”的場面———3米開外的亂草中，一個碩大的、沒有了天靈蓋的骷髏望著天空。“都是干骨頭，耳朵邊好像有些毛發。”蔣老漢回憶說。草叢中還散落著幾個頭骨，溪邊的樹下還有幾個鼓鼓囊囊的袋子，有兩個袋口已經散開，露出來的全是這玩意兒。
怕嚇著老伴，蔣財幫沉默了28天。3月25日，備受折磨的他忍不住向財子灣一個姓張的熟人開了口。
姓張的朋友并不肯信，但又不敢到現場，于是就向炭山嶺鎮派出所報了案，說“發現了大堆猴頭”。派出所立即通知了天?？h公安局。兩天后的下午，金沙峽護林站護林員李治國接到任務，會同古城林區派出所副所長萬吉有等4人，前往現場。
探查者：“什么猴子呀，這么像人？”
這里是甘肅天祝縣金沙峽大灣口的一處陡坡，往北1公里，是青海地界。此地四面環山，人煙稀少。陡坡下，大通河沿甘青公路的方向蜿蜒而去。
經過清點，一共有7個袋子，其中4個是編織袋，都用藍色小塑料繩子捆扎。
探查者將其中的幾個袋子打開，60多個頭骨暴露在天日之下。它們的天靈蓋全部失蹤了，只剩下眉骨以下的部分?！拔覀兺茰y是被人鋸掉的?！崩钪螄f。其中一個袋子里，藏著一把長約8厘米的鋸條，后來專家證實了這一點。
有些鋸痕比較平整，像是一次鋸成；有些交錯，像是從兩邊鋸成。鋸痕看起來很新，一部分邊沿還殘留著粉末。李治國推斷，應該是兩三個月內被鋸掉的。
“但大部分骷髏的年代比較久遠，最近的也像是放了七八年?！崩钪螄a充說，有些骷髏輕輕一碰就碎了。
李治國光著手翻檢著這些頭骨，發現大多數骷髏的嘴都是大張著的，絕大多數的下巴已經掉下。只有十幾個骷髏還殘留著下巴，并有泥疙瘩一樣的大腦。有些骷髏面部粘著土色的干皮，有兩個骷髏裝著假牙。另外，有幾個骷髏的面部纏著白布，或者紅色的布。
而另一個口袋里還有半袋毛發———大多是黑色的、短粗的，也有白色的或金黃色。最讓探查者們記憶深刻的是一張完整的皮，上面有短粗的黑毛，有眼睛嘴巴耳朵，“像是一張臉皮?！崩钪螄f，不過看不出是豬、牛、羊、馬、熊還是屬于其他動物。
“我們覺得，這些是人的頭骨?！崩钪螄f。但大家都沒見過人頭骷髏，也沒有見過猴子的———天祝林區根本沒有野生猴子。因為報案的說是猴頭，上面也說是猴頭，他們就認定這是猴頭，還有人開玩笑說：“這是什么猴子呀，這么像人？”
探查的結果報上去引起了重視。第二天一大早，森林公安分局局長祁順國率領副局長秦秀文、林區派出所副所長萬吉有、指導員李福海、李治國等4名護林員前往現場。他們打開了全部的口袋，并將散落在陡坡上、溪流中的骷髏收集起來清點，共有121個。
現場氣氛有些凝重。祁、秦兩位局長一言不發，指揮眾人將骷髏一一放在樹下的大石頭上拍照，然后用5個袋子裝起來。
中午，一行人在斜對面數百米處的峽口村吃飯，祁順國打開袋子讓村民們辨認。結果，還有很多村民都認為這是人頭。
人猴之爭
3月30日，蘭州晨報以《天祝驚現121個猴頭骷髏》為題對此事進行了報道：“根據一些骷髏上沒有脫落的皮毛和頭骨的形狀，警方證實這些頭骨確系猴頭骨。”：“這些猴頭可能是被人吃完猴腦后扔棄的，根據猴頭新舊不同程度判斷，這些猴子不是一次性被殺死的。”
網絡讓稿件傳播到全國各地，一場口水大戰開始了。某些讀者相信這是猴頭，并聯想到“虐貓事件”，認為應該立法保護動物；另一些人表示質疑，認為骷髏屬于人頭。
3月31日，祁順國挑選了13個具有代表意義的骷髏，請蘭州大學生命科學院劉皕發教授進行鑒定。此人擔任著甘肅省動物協會理事長等職務。教授認定，骷髏全部是人頭。一位在場的記者說，當時祁局長的臉一下就白了。
但劉教授認為，這些骷髏的主人并非因為鋸掉頭蓋骨而死的。因為有些骷髏的年代顯然有些久遠。另據這位教授推測，是盜墓賊鋸掉了它們的頭蓋骨———這么多不同年代的骷髏，只有盜賊可能得到。
結果披露在4月1日的蘭州晚報上，引起了更高關注。骷髏會不會是醫療廢棄物？會不會是集團作案？會不會是有人將頭蓋骨加工成了工藝品？死者是誰……
死者是誰
4月4日，記者采訪了峽口村55歲的村民王福民。他做過多年的墳墓遷移。“見過的遺骸數都數不清，”他說，“是不是人的骨頭，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3月28日那天，祁局長剛走，王福民就回到了村子。他撿起地上遺落下的一撮毛發———有一寸長、黑色、較粗———用手一捻，就知道是人的頭發，“我當時認為那些骷髏百分之百是人頭”。
王福民解釋說，人埋進棺材后有兩種情況：若地處潮濕，尸體的皮肉會全部化掉，頭發會結成一塊；若地處干燥，尸體的皮肉會漸漸變干粘在骨頭上，撕不下來，而頭發要么粘在干皮上撕不下來，要么就散落下來。他手中的那撮頭發，顯然就是掉下來的。
王福民說，天祝一帶分布漢族、藏族、回族、土族人，藏人死后天葬———即使是頭骨，也會將它砸碎，讓鷹吃個干凈；土族人死后是火化；而回族人死后，全身上下———包括臉部———會被纏上白布，放進一個洞狀的墓穴里，洞口用磚封??；漢族人死后土葬，從頭到腳蓋上白紙或麻紙———現在用紅布———然后埋掉。這批骷髏頭有部分臉上纏著白布或者紅布，不就是一個印證嗎？
但本報記者了解到，這一帶地廣人稀，附近也沒有墳墓被盜掘過的痕跡。這么多的骷髏又是從哪里來呢？
有人收購頭蓋骨？
在網上，諸多讀者對這些骷髏頭為什么會被鋸掉頭蓋骨作了多種推測和分析，歸納起來有以下幾種：一、可能是醫療廢棄物；二、可能是用來做工藝品和宗教法器。
第一個說法認為：骷髏極有可能是醫學院在開顱取過腦組織以后的顱骨；但是為什么這些骷髏新舊不一、時間跨度大？有人解釋說，因為教學和科研需要，醫學院校有時也在野墳里取部分比較完整的無主尸體———當然，這是在取得公安機關允許后。至于年代較近的頭骨為什么胡須和耳朵尚存，那是因為可能做過防腐的處理?！罢掌兴镜念^骨，我個人見過的雖然不能說有上萬，也有千計，和我們解剖學中取腦組織過后的顱骨是相似的，甚至可以說是驚人地一致，從事過人體解剖學研究的學者和專家應該有和我一樣的看法。”至于它們為什么會被拋棄于荒野，“我想很多的醫學院校都做過這類的事吧，我就不想過多的解釋了。”
難道真是醫療廢棄物嗎？記者帶著諸多問題到當地公安部門求證，對方未置可否。
而大多數人認為，鋸掉的頭蓋骨被用來做工藝品和法器的可能性最大。最近西部一些地方旅游發展得很快，游客都會希望買一個比較有個性的工藝品，所以用頭蓋骨做成的工藝品或者法器是有市場的。
本報記者的調查從側面印證了這種說法。王福民說，有些漢人講迷信，飯碗就是用人的腦殼制作的。他曾見過永登縣大有鄉有個苯布———類似巫師的人，使用過這樣的碗。
王福民懷疑專門有一些人收集人頭骨，提供給那些需要者。以前都是自己用這樣的碗自己去制作，但現在也許會有分工，有一些人專門收集，又有一些人專門制作，“估計一個腦殼可以賣到兩三百元錢”。
峽口小學教師孟瑪拉加說，以前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有用人頭做飯碗的習俗，這些飯碗的碗口還會鑲上一些東西作裝飾，一般有錢人家鑲金邊，沒錢的鑲銀邊，最窮的人就鑲銅邊。
本報記者又前往青海省互助縣扎隆溝，此地距離案發處約100公里。那里的“苯布”吳德源曾認識很多使用頭骨碗的人。“但這些人現在大多已經死了。”78歲的老人說。
孟瑪老師說，甘青一帶，有些地方邪教活動的影子仍然存在。用人的頭骨做法器或者別的用途———諸如修煉，也不是沒有可能。
（來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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