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錢富翁”救腦癱兒抱子行乞
2012年03月12日
在左國棟隨身攜帶的感恩錄中記錄著各種感動
2000年,在福建武夷山創辦“一分錢讀書社”的左國棟,曾幫很多人圓了讀書夢。逐漸將這種書社模式發展壯大的他,也因此在2006年和季羨林、李嘉誠等同時成為當年的感動中國候選人。
命運沉浮,世事無常。為了籌集費用救治年幼的腦癱兒子,從去年7月份開始,53歲的他抱起兒子,開始了乞討生涯。
八個月的行乞生活,左國棟經歷了種種世事的悲喜和無常。3月7日,福州街頭雨中,54歲的他雙手合十,為自己幸運地等到了那根救命稻草而虔誠感恩。
-特寫
行乞路上獻血感恩
在八個月的行乞日子里,那個斜挎在身上的腰包,是除了兒子之外,左國棟最重要的東西。除了好心人的施舍,那里面還有左國棟手寫的感恩錄和獻血證。
“2011年7月10日,張某(不肯留名)從邵武趕到武夷山捐了一千元,留下幾行字就走了……”在左國棟的感恩錄中,他仔細記錄著每一個為他捐助的好心人。
“有人捐款,有人送我東西,從衣物到柴米油鹽。”甚至,在一個雨天,有位中學老師給他帶來了食堂買來的熱騰騰的盒飯。乞討期間,左國棟遇到的好心人,讓他欣慰又不安,所以,每到一個地方乞討,他都會獻一次血。
“大愛不言謝。目前沒有其他方法回報社會、回報好心人,我只能通過獻血回報社會,醫生說55歲是獻血的最后一個年限,我今年54歲,趁著還可以獻血多獻點。”他掏出獻血證對記者說。
按照左國棟最初的計劃,福州之后,他將繼續前往廈門乞討。終點在哪?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看不到希望的話,或許會一直行乞下去。血也會一直獻下去,直到不能捐獻為止。”
甚至,他還向記者詢問器官捐獻的相關手續,“等到不能獻血了,只能通過捐獻器官來報答社會了。”
十多年與書為伍的日子,還讓他有動筆寫書的念頭。“等到兒子手術后,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寫本書,不為別的,算是記錄和感恩這八個月乞討日子里遇到的每位好人吧!”
“富翁”
A
民辦教師、軍人、治安員、商人、工人……在1999年從武夷山木材轉運站下崗之前,左國棟嘗試過各種各樣的行當。時至今日,他仍搖頭擺手感慨,其中的坎坷浮沉一言難盡。
轉機出現在下崗后擺攤賣書的日子里,“讀書人很多,買書不劃算,所以我打算開一個以最少成本讀最多書的書店。”新世紀的第一個春天,左國棟租下了武夷山市區西林街偏僻處的店面,用自己收藏的圖書、擺攤剩余的書籍加上5000余元下崗費做成本,開了一家以喝茶坐閱休閑為形式的“讀者茶社”。
為了吸引更多顧客,一個月后,他將書社更名為噱頭更響的“一分錢讀書社”。
十二年后,回憶起當初的創舉,左國棟仍頗顯興奮。“讀書社實行會員制,最早會員辦卡每年只收33元,一年可以隨便看。后來又推出了一種鉆石貴賓卡,交上100元的卡費后,每天只收一分錢,一年下來只要3.65元。”
由于運營模式新鮮,第一年“一分錢讀書社”就吸引了眾多顧客,發展會員千余名,為了更大規模的發展,左國棟甚至賣掉了祖屋,一家人搬到書社內生活。
讀書社的微利運作和公益性質,還引起了政府部門的關注和支持,他甚至用“膨脹”來形容當時一分錢讀書社模式的發展。“不斷有領導前來視察,不斷有外地人前來學習,不斷有媒體報道宣傳,一下子就膨脹起來了。”
在左國棟讀書社模式發展的最鼎盛時期,他擁有26家連鎖分社,十萬冊圖書和一萬多名會員。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別人笑稱他為“一分錢富翁”。“其實別看攤子挺大,可因為確實是微利,再加上不斷進購圖書,刨去各種花銷一年下來結余最多也就萬把塊錢。稱我富翁,更多是精神層面的富裕和滿足。”
隨之而來的,還有各種榮譽和獎勵。2006年,經《新天地》雜志推薦,48歲的左國棟入圍當年的“感動中國”人物評選。入選理由是:“如今商品經濟社會,一分錢實在微不足道,可是幾經命運沉浮的他依舊堅信積土成山、集腋成裘的真理,精心設計的讀書卡形式在全國罕見……”
雖然最終未能入選,但左國棟仍說,那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
乞丐
B
和六年前的春風得意相比,如今左國棟不僅面色蒼老,而且頭發全白。即便染發之后,他也習慣戴著帽子遮蓋。
2007年8月23日,年屆五十的左國棟中年得子。當時正是劉翔大放異彩準備參加2008年奧運會之時,左國棟因此為孩子取名左翔。“希望將來他也能成為飛人。”
但命運和處于人生最得意時候的左國棟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在左翔不足一歲時,即被檢查出患有“小兒腦性癱瘓”,即“腦癱”。有北京的專家告訴他,孩子可以進行腦干細胞移植手術,但是醫療費至少要30萬元。
“四處求醫,八方接濟,還是無能為力。”眼看著原本會說話的孩子漸漸喪失語言能力,也無法站立,左國棟心急如焚。
去年七月份,萬般無奈之下,他抱起兒子,辭行家人,告訴還在讀書的女兒,說“要帶弟弟出去看病”了,從此踏上乞討生涯。
第一站,左國棟選在了沒有熟人的福建三明。“即便沒了尊嚴,也沒人認識。”帶著手繪的小海報,他在廣場上轉了一天,“但終究還是沒有展開海報坐下來乞討。”
“實在沒有經驗,張不開嘴;還有,當時我也確實考慮到了臉面和尊嚴。”這個最多時擁有著十萬冊藏書的“讀書人”坦言。
第二天,在一處偏僻的角落,左國棟壓低了帽檐,開始為兒子行乞。見孩子可憐,塊兒八毛的零錢開始扔進他身前的紙簍。
首次乞討等來的不僅有施舍者,還有警察。“有人以為我是人販子,就報警了。”在派出所,左國棟拿出身份證竭力辯解。他告訴記者,在八個月的乞討日子里,類似的經歷至少有五六次。“他們也是好心人。”回憶起那些事,左國棟笑著說。
為了避免再次被誤認作人販子,去年8月26日,左國棟專程回到家鄉,委托司法部門做了親子鑒定。
獨自闖蕩乞討的生活,再加上照顧孩子的壓力,也曾讓左國棟心灰意冷。在三明期間,為了籌集更多善款,他打印了500份傳單,在下班高峰期從一處八層的辦公樓樓頂撒落,“人來人往,愿意去俯身撿起來看看的卻寥寥無幾。”
天色將黑,左國棟準備下樓時卻發現,下班后這棟辦公樓已經逐層封閉鎖死。再次爬到樓頂的他抱著腦癱的孩子,萬念俱灰想做個了斷。“看看孩子,心又軟了。”幾次糾結之后,他等來了好心人的報警和好言勸慰的警察。
當地媒體報道此事后,仍在讀書的女兒知曉了實情。父女兩人在電話中痛哭,最后左國棟寬慰女兒說:“行乞和要飯不一樣,為了給弟弟治病,爸爸不丟人。”
未來……
C
2月28日,左國棟來到福州乞討。在這個有著七百多萬人口的城市街頭,他瘦弱的身影顯得更加微不足道。
三明、龍巖、漳州、泉州、福州,一路行乞,左國棟都在尋找那根救命的稻草。3月5日,學習雷鋒日。這一天,左國棟也等到了“雷鋒”。
當天下午,福州興業國際信托有限公司在了解了左國棟抱子行乞的故事后,打電話給他,表態要捐出25萬元。 據了解,興業國際信托有限公司的一位領導看到當地媒體報道后,大受感動,表示愿意提供幫助。目前,該愛心單位工作人員正處理相關事宜,愛心款項將通過慈善機構轉給左國棟。“加上這大半年社會好心人的幫助,左翔治療的費用就能湊差不多了。”
此外,北京幾家醫院也主動聯系他,希望能為左翔的治療提供些幫助。
3月7日,心里充滿了希望的左國棟環視著租住的不足五平米的房間,心情也頗為寬暢,“三十塊一天,這樣的條件就不錯了。你看,電視都還蠻清楚的。”因這筆善款估計本周才能到賬,3月8日,左國棟帶著兒子先行回到了武夷山家里。
看到了希望,左國棟對生活又有了滿滿的計劃和打算。
他告訴記者,自己最不舍的,一個是書店,另一個就是兒子左翔。如今兒子的治療費基本湊齊,他祈望能夠通過手術,讓兒子好轉起來。“不再奢望他成為‘飛人’,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自理,我就知足了。”
而對于一手創辦經營起來的讀書社,左國棟則充滿了矛盾。
十多年后,左國棟坦言自己當年沒有被宣揚的崇高和偉大,“最開始的目的就是賺錢,在薄利多銷的前提下,一分錢也是可以盈利的。”
他還直言,表示自己沒有預料到電子閱讀會如此迅猛的發展。“那時,電腦還沒這么發達,電子閱讀,也是沒有的事。從2008年下半年開始,讀者會員就像潮水一樣退掉。”再回首,物是人非,左國棟也如此感慨。
如今,位于武夷山市區文化館三樓,曾經紅火的“一分錢讀書社”已經門庭冷落。“兩年多沒有進購一本書了,圖書處理的僅剩一半,僅存的幾家分社也名存實亡,會員也只剩下兩三百了,一直處于虧損狀態。”
左國棟說,常常有人勸他,不如把書社和書處理掉,但他不舍得放棄,目前書社由他愛人照看。“書社場地租賃合同還有兩年多到期,雖然一直虧損,但繼續經營下去,全家還有個落腳處……到時候再說吧。”
不管是紅火還是冷清,左國棟都把書社視為自己的一個夢想,“可以有人接棒,但萬萬不能毀掉。往小處說,那是我的夢想;從大處講,那是一種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