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將兒子其遺體無償捐獻
2012年05月24日
圖為田干生前照片 受訪者供圖
40歲的袁德珍是一名在深圳做家政服務員的貴州籍農民工,在11歲的兒子田干出事之前,她從未聽說過“器官捐獻”四個字。今年1月初,丈夫帶著兒子外出遭遇車禍,之后兩人再也沒能醒來。丈夫在昏迷一個多月后器官衰竭死亡,兒子依靠呼吸機和藥物維持生命,直到5月13日。
為了能讓兒子的生命延續(xù),在看完女大學生黃圓圓捐獻器官的電視欄目后,袁德珍決定,把兒子的器官和遺體全部捐贈。目前,小田干的肝臟、胰腺、十二指腸、腎以及眼角膜已讓5名患者受益。袁德珍的舉動感動了無數(shù)網友,這些草根們稱她為“義舉媽媽”。
“他跟爸爸出門,再也沒回來”
京華時報:還記得車禍發(fā)生當天的情景嗎?
袁德珍:(嘆氣)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天,他爸爸從廠里下班回家,突然接到零活要出去做。當時小兒子也放學在家,他吵著非要和爸爸一起去,就這樣去了再也沒回來。從出事那天到離開,他一直都沒醒來過。
京華時報:在深圳市二院的4個多月,你是怎么過的?
袁德珍:孩子不能說話,醫(yī)院每天只讓探望一次,我就看看他,摸摸他,短短的幾分鐘就是我那些天的指望。如果哪天能讓我多陪陪、多看看孩子,我心情就會好一點。4個多月我一直住在醫(yī)院,開始是租小床,后來就買了一張,晚上撐開在走廊里睡覺,白天就收起來。我晚上經常睡不著,感覺頭都快炸了,翻來覆去,坐一會兒,躺一會兒,就是睡不著。
京華時報:睡不著的時候想什么?
袁德珍:想兒子,我盡量往好的一方面想,想著哪天他突然就醒過來了,能跟我說一句話,叫我一聲媽媽。
“作為媽媽我多希望能有奇跡”
京華時報:什么時候有捐獻的想法?為什么想這么做?老家的親人同意嗎?
袁德珍:就那幾天,我伺候他4個多月從來沒想過。我知道他沒希望了,但是心里還覺得有活的可能。前些天,我看到電視上有個湖北女大學生去世,她的父母把器官捐出去救了很多人。我就想,如果我的孩子能捐獻也挺好,不但能夠幫助別人,而且他還能在別人身體里繼續(xù)活著。我們老家講究人死要留個全尸,他們不知道什么是捐獻器官,更沒有人這樣做過,但是我把捐獻救人的事講后,他們都同意。
京華時報:你覺得兒子會愿意捐獻嗎?
袁德珍:(笑)當然愿意,也會很高興,他是那么善良的孩子。以前有同學來家里玩,有好吃的都給同學,無論是在兄弟姐妹還是小朋友面前,他從來不吃獨食。
京華時報:是什么讓你最終放棄救治了?
袁德珍:時間太長了,后來是一天不如一天,醫(yī)生也說沒有希望了。有一點希望我也不會放棄,作為媽媽我多希望能有奇跡啊。
京華時報:器官捐獻那天你是什么心情?
袁德珍: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我兒子救了人,能讓他們活著,我替我的兒子高興。難過的是,呼吸機停了他就永遠的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哭)
京華時報:捐獻過程是怎樣的?
袁德珍:5月9日,我找到深圳市紅十字會的協(xié)調員高敏,當天11點多就填寫了器官捐獻書。當時猶豫了很久,好幾次想簽字都下不了筆,不停地說‘我再考慮考慮’。一旦簽了字,就意味著孩子馬上死亡,不簽字可能還能推幾天,我真的舍不得放棄。最后就想,如果我孩子能幫助別人,把有用的器官捐出來,他還是沒離開我的,我就決定了。
京華時報:是你通知醫(yī)生停止呼吸機的嗎?
袁德珍:5月10日,專家進行了評估,說完全符合捐獻條件。5月13日,兒子轉院到中山一院。由于器官必須在各項指標正常的情況下捐獻出去,原本需要人為停止呼吸機的,結果剛到醫(yī)院兒子的器官就開始衰竭,呼吸機也不能維持了,必須馬上手術。手術之前,我一直拉著兒子的手哭,哭得迷迷糊糊的。手術期間,我就蜷縮在手術室前的靠背椅里面昏睡了,他們打開手術室大門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驚醒了,我知道兒子是真沒了。
“死了還能救人,挺好的”
京華時報:捐獻之前有顧慮或者擔憂嗎?
袁德珍:我以前不懂,也從來不知道可以捐獻器官,看到電視上有人這樣做,而且還救活很多人,所以就捐獻了。因為不懂,所以害怕肯定會有,也心疼兒子,雖然他沒有知覺,我還是覺得做手術他還會疼。
京華時報:你知道我們國家的捐獻器官的狀況嗎?
袁德珍:以前什么是遺體捐獻都不知道,現(xiàn)在知道我們國家很多人沒有器官可以移植,只能等死。
京華時報:有些人雖然具備捐獻條件,但他們沒能像你一樣,做出這樣的決定,你理解他們?yōu)槭裁床痪鑶幔?/span>
袁德珍:理解啊,捐出去之后身子就不完整了,而且捐獻之前必須要放棄心里的那個希望,這個很難。
京華時報:為什么你最終捐獻了?
袁德珍:說得不好聽一點,人反正是死了,(遺體)放著也沒什么用,還不如救一個人好,人死了還能救活著的人,不挺好嗎?而且別人用他的器官活著,我覺得他也活著。
京華時報:你見過那些受益的人嗎?
袁德珍:沒有。
京華時報:想見嗎?
袁德珍:當然想見,哪怕遠遠看一眼我也心安,看見他們就是看見我的孩子。我曾經向協(xié)調員提過要求,但是人家說沒有受益者允許,我不能看的。(嘆氣)其實只要他能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放心啦,見不到又能怎樣。當時就是這么想的,我沒有失去我的兒子。
京華時報:捐獻之后你得到過物質或資金上的救助嗎?
袁德珍:沒有,他們說了這是自愿,我也沒想過要救助。
京華時報:捐獻之后后悔過嗎?
袁德珍:這些天我天天躺在床上想這些事,倒不后悔,反正原本就救不了了。
京華時報:很多網友說你是“義舉媽媽”,你是怎么看的?
袁德珍:做好事有人說,做壞事也有人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的選擇,就是覺得能救活人就好。
“為了兩個孩子,我得活著”
京華時報:最近過得怎么樣?
袁德珍:剛從醫(yī)院出來,住在哥哥家,晚上還是睡不好。每天至少到凌晨兩三點才能睡著,五六點就醒來。那天去洗了兒子的照片,從照相館出來回家的路上,越看照片就越想他,越想越難過,越想越難過,我就哭了,在馬路上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哭了一陣子。回到家又大哭了一場。你要是看到我兒子的照片,也會流淚的,他真的很乖。
京華時報:以后打算怎么辦?
袁德珍:你說怎么辦?能怎么辦?過一天是一天吧。(停頓)慢慢來吧,這痛苦肯定不是一天能消除的,需要時間,畢竟我還有兩個孩子。當初最難過的時候,我就想剩下的兩個孩子。沒有他們我肯定撐不下去,沒有活的意思了。
京華時報:現(xiàn)在兩個孩子誰在照顧?
袁德珍:車禍發(fā)生后,我每天在醫(yī)院照顧他爸和小兒子,我不放心兩個孩子自己住城里,就讓他們回老家了。現(xiàn)在在老家的縣城上初中,半途轉學學校沒有宿舍,我就在外面給他們租了房子。沒辦法,他們只能自己照顧自己,家里的親戚都在農村,沒辦法照顧他們。
京華時報:以后還會在深圳生活嗎?
袁德珍:會,畢竟在城里打工比在老家種地強。但是兩個孩子學費太高,我一個人供應不起。2006年,我們來深圳打工,兩人工資5000元左右,雖然日子簡單,5個人在一起也挺幸福。等事情處理完了就回老家,我不放心兩個孩子。
京華時報:幾年的深圳生活有沒有遺憾?
袁德珍: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要知道發(fā)生這一切,我們就不會來深圳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