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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6年的沙漠,給了“驢友”們行走的快感,也留下了凄美的回憶。 |
就在4小時前,他剛飛回這里,一身沖鋒衣、登山鞋,背上那個80升的大包還惹得提取行李處的乘客們多瞄了他幾眼。飛機來自昆明,3小時的航程里小趙做著劇烈的心情切換。
要知道,過去那12天,他是在云南德欽縣梅里雪山腳下的雨崩村,與一群陌生人在徒步轉山中度過的。
“驢”之隊來自網上即興組合
趙煜,30歲,北京某IT公司程序員。
4月25日,天色沉郁。辦公室里人人都有些長假前的心不在焉。趙煜坐在自己的辦公格子間里,悶頭啃著漢堡,一邊盤算著電腦屏幕上各戶外論壇里的出游計劃。一個12天的行程終于跳入眼簾——去云南德欽縣梅里雪山腳下的雨崩村徒步轉山!但是計劃要求第二天晚上就在昆明集合,“就是它了!”
三口兩口把漢堡塞進肚里,趙煜飛速寫了一張5天的年假申請,跑到頭兒那軟磨硬泡地簽了字,加上黃金周假期湊滿12天;在電腦上登錄網絡銀行,將預付款轉賬至領隊的賬戶,確認報名;又在一個旅行服務網站上,訂了第二天的機票,關上電腦風風火火打車回家開始收拾行囊。
剛剛過去的五一長假,像趙煜一樣,在北京、在全國,幾萬、幾十萬年輕人,甩開旅行社,背上行囊走出家門,匯入到形形色色的自助旅行和戶外探險的洪流之中。出發時彼此都是陌生人,歸來也許就成了朋友。
熱衷于這種旅行的小趙們,被喚做“驢友”,“驢”是“旅游”的“旅”的諧音,其次驢子是那種有脾氣,有邪勁,吃苦耐勞,口碑毀譽參半的動物。
互聯網是多數“驢友”開啟旅程的平臺,一些沉靜寡言的“驢友”更愛舞文弄墨,綠野、新浪驢壇、三夫等各大戶外論壇充斥著抒情寫意的“驢志”,間或還有不同“驢派”之間的論戰。
“驢友”多臨時組團行動,或由戶外俱樂部雇用領隊,或資深“驢友”自發組織。僅在北京,就有三四十家戶外俱樂部,每逢長假,像到庫布齊探險的“單飛”那樣的團隊,至少上百支,隊員多則幾十人,少則幾個人。
“驢友”之眾達數萬人,以公司白領、公務員等年輕上班族居多,也不乏中年甚至老年的戶外愛好者。他們大都荷爾蒙爆炸,越野越愛,越險越赴,義無反顧。
“驢”裝備達到一級野戰標準
小趙家陽臺的一面內墻,鑲上了專業戶外店慣用的原木色條板,琳瑯滿目地掛著他的戶外寶貝們:始祖鳥背包,奧索卡羽絨睡袋,MountainHardware沖鋒衣褲,Garmont登山鞋,EuroHike225的三人帳篷,PETZL頭燈,汽爐,地席,防潮墊,登山杖……都是國際名牌,達到一級野戰標準。“一只‘始祖鳥’背包5000塊。采購這些玩意,可真花了我不少銀子,那幾個月差點兒連還房貸的錢都沒了。”加上他的佳能EOS30D單反數碼相機,寶貝們按照上重下輕的原則,被一一填裝進背包的各個隔倉。
“這樣背包重心靠上,背起來才舒服。加上水和食物什么的,總重量不能超過25公斤,太沉了體力吃不消,肯定會拖大家的后腿。”小趙背起高過頭頂的背包試了試重量,又解開背包抽出一個沉甸甸的三角架,“只能換個輕量級的了。”
“驢”之險戶外救援體系尚不成熟
一望無際的庫布齊沙漠,夕陽晚照,天地染成金色,十分凄美。
隊員們已經極其憔悴,臉上除了風鏡護住的部分,其他全部干裂爆皮。為求點兒新鮮感,老賀和他的十幾個“驢友”想當然地選擇了向七星湖反穿的路線,事后證明這是個很不明智的選擇。因為沒考慮風向!導致大多數沙丘上坡時走得都是極其松軟的背風面(沙丘的迎風面會很硬實,更適合爬坡),兩步一滑,消耗大量體力,原定3天行程,最后一天不得不走了十幾個小時,趕了一半的路程,到達營地時已接近斷水。“驢友”們著實被驚出一身冷汗。
老賀,31歲,出版社編輯,資深老驢兼若干戶外論壇版主。
像2004年在庫布齊這樣的危險,老賀遇上不止一次了。早在大學期間就曾“穿越長江”,與同學試著從長江南岸的常州,沿著國道徒步走到江北的揚州。畢業之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先是辭職跑到西藏、新疆漫游了兩個月,之后加入北京的戶外組織,有過一段狂熱的戶外生活,“那個夏天,幾乎每個周末都出去。”元旦、春節、五一、十一,更是要想方設法的充分利用大假走個長線。湖北神農架,吉林長白山原始森林,內蒙古庫布齊沙漠,山西五臺山,四川松潘雪寶頂,都已留下了老賀的足跡。
老賀說:“一定要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白領多為書生,從小缺乏鍛煉,短期惡補無濟于事。老外從小就玩這個,所以很猛。本來很多人就是去郊區露營唱唱歌的料,一忽悠就都跟著登雪山去了!”
“爬長城被滾落的城磚砸傷,在神農架被螞蟥鉆進褲口,云南中甸毒草劃傷……這里頭有太多你無法預想的風險,無論你準備有多充分,永遠也別想僥幸!”
更危險的是,國內還不具備成熟的戶外救援體系,偏遠地區的救援仍在民間自發階段,協調運作,資金,經驗,社會支持等各方面還很滯后。
而救援組織重點是引導“驢友”規避危險。比如,香港民眾安全服務隊攀山救援中隊就在其網站上存有很完整的香港山難記錄,同時還把香港的大小山地進行了危險等級分類。
“驢”哲學用自虐放大幸福
“讓一部分人先戶外起來”!這是北京一家戶外俱樂部的廣告語。
從徐霞客、馬可·波羅開始,人類的戶外探險就從未停止過,只是到了近年,戶外變成一種風潮,一種時尚,“戶外”在今天的中國已經變成了一個動詞。勞其筋骨以致命,慰其心智才到頂,幾乎成了“驢友”們的戶外態度。
對這種變化,資深“驢友”老賀頗為痛心:“戶外精神被侵蝕的速度,遠遠大于它被后來者繼承的速度。這就結結實實地產生兩個認知的差距:一是開始參加戶外旅行的人,有很大的可能并不理解戶外精神,缺乏自我認知,沒意識到戶外旅行中存在著相當風險;二是本就不了解戶外旅行的人,自然更難理解戶外愛好者們時尚喧囂外表下的精神追求。”
“從工作中抽身而出,倏忽飛到陽光雪山和古城里,然后戛然而止再硬生生飛回到文山會海和客戶的嘴臉之中。我甚至很享受這種情境的切換!”28歲的咨詢顧問李說起去年云南之行,仍然是一臉陶醉。
“自虐”和“腐敗”,是“驢友”們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對關鍵字。
ZN——自虐的拼音zìnüè的縮寫。
FB——腐敗的拼音fǔbài的縮寫,形容相對輕松舒適的戶外活動,以及活動之外的吃喝玩樂等等。
有人說,這是典型的“小資文化”產物,“自虐”代表艱苦,“腐敗”代表悠閑,恐怕這也是年輕時沒少吃過苦頭的老輩人一時無法理解的原因。36歲的醫生石先生試圖這樣解釋:“自虐,可以將生活中的點滴幸福無限放大!”
“當你走得筋疲力盡饑渴難忍,這時候,哪怕是一碗方便面,或者是一個凍得滿是冰碴兒的蘋果,你也都會吃得香甜不已,大叫過癮;山坡上找塊平地能展開睡袋給你睡就幸福得一塌糊涂。這時候才能更深刻的體會到平時的幸福,學會惜福。”
自虐,仿佛成為一種對付城市“病”的心靈按摩。
“以前在職場受傷了,喝酒、唱歌、找人訴苦、蒙頭大睡。現在還多了一種,鉆進山里,虐待身體,解放心靈。”32歲的IT公司會計王小姐說。
當然這樣的事情中永遠也不乏功利的想法,比如,可以像展示戰利品一樣在地圖上圈點自己的足跡,可以帶回精彩的旅途故事、絕色的攝影作品向朋友夸耀,甚至幾次“驢”下來,還找到了終身伴侶!
寧倩的命喪沙漠,無疑是對“驢友”們的致命一擊。“戶外”浪漫著,還要安全著,為此國家旅游局發布了探險活動目前在中國還不夠成熟的警告。但是,沒有險,又怎能讓“驢友”戶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