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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5月16日,從大阪飛到南京的本多立太郎先生乘車直奔江蘇金壇,這是他第三次來到這個地方。
本多第一次到金壇,是1939年8月,3個月前,作為早稻田大學畢業又在朝日新聞社當記者的他被征入伍,卷進侵華戰爭。
當年入冬,本多所屬的部隊襲擊中國軍隊駐地黃金山,戰斗極其慘烈。
12月8日,日寇抓到10名中國戰俘,將他們雙手綁在身后,拴成一串。在往下新河據點的押解途中,突然,身后響起槍聲。帶隊的少尉叫道:把他們全部處理掉!本多說:“隊長大聲宣讀陸軍條例,說必須遵令,否則就地槍決,接著拔出了手槍。他挑選了幾個新兵來做這件事,我就是其中之一。”
本多端起了上著刺刀的槍,手在顫抖。“夕陽下,那個戰俘的臉是青色的,有一絲微笑,他一直盯著我的眼睛,我卻不敢看他。身后的隊長不停地催促,最后我一閉眼,就沖了過去。我只聽到對面‘啊’的一聲慘叫,等我睜開眼,他已倒在水里……”
2005年5月23日,從北京、上海、南京一路謝罪的本多立太郎第二次來到金壇。
西湖村長眠著一位年僅18歲的新四軍無名戰士,他于1941年在這里被日軍殺害。墓地四周村民栽的10多棵香樟,如今已成參天大樹。
本多神情肅穆,獻上花圈,深深地彎下了腰。
這位日本老人并沒有就此了卻自己的懺悔之情,他希望能找到被自己參與殺害的那10位中國軍人遺骨或安葬地,在有生之年親自跪在他們的靈前叩頭謝罪。
金壇72歲的抗戰史專家范學貴雖早已退休,心情卻無法平靜。他在本多回國后,不顧年事已高,開始追尋查找10名抗戰烈士的遺蹤。范老查閱了當年在這一帶打鬼子的中央軍、新四軍的抗戰史料,親自走訪了多位老戰士、老干部,以至上網發帖子征詢。雖然線索林林總總,卻惟獨不見10名被害中國戰俘事件的蛛絲馬跡。
范學貴不能罷休,因為他收到的一位中國青年朱弘從日本寄來的“中支那派遣軍陸軍第15師團第51聯隊史”,其第45頁清清楚楚錄有“黃金山附近包圍殲滅戰”,日軍戰死17人的記述,所以他判斷本多懺悔的緣由是成立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年后,范學貴經幾位老同志指點,輾轉找到指前鎮史家村,終于見到了一位當年打鬼子、殺漢奸赫赫有名的游擊隊員。
83歲的史扣富說:“雖然時隔久遠,有的事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又找到還健在的史金林、史云龍、王正保、史殿照等,五位當事人與知情者,一起追憶那個血雨腥風的日子。
扣富老人說:“1939年入冬的一天,天剛蒙蒙亮,交通站長何兆庚通知說新四軍找我。他帶我到東山塘撂路頭,只見河灘上躺著十來具尸體。他們身上都是灰土布衣,腳上穿的八筋草鞋,手臂彎曲在身后。尸體是剛從三只小船上搬上來的。3個新四軍戰士交代:請你們把這10位同志的后事料理一下。說完轉身就走了。我和史金林,派保丁沈鎖庚叫幾個人來協助,并叫王春和把船撐來。我們商量,這一片都是當地人家的祖墳,外地人是不能下葬的,而這兒的新四軍16旅廖海濤的部隊,都是陳毅東進抗日帶來的,不少都是江西人。我們和倪喜元、倪喜寬、施網清、施美孝便將10名同志的遺體運到1500米外的王家橋亂墳場,挖了坑把遺體放進去,用土蓋上了事。那時,這里周圍都駐扎著鬼子和汪偽軍,是不能叫人知道的。”
王春和(已故)的兒子王正保說:“一聽說運遺體,我就跟著父親去看。一眼望去,有兩個人的腸子都流在外面,好嚇人。我記得挖了4個坑,一個大的埋了4具,三個小的各放兩具,一共10個人。”
老人們證實,大蕩圩的莊陽附近,正是本多立太郎講述的從黃金山到下新河據點的必經之地。
日軍“第15師團第51聯隊史”記載,這天是 1939年12月8日。
金壇的河水又靜靜地流淌了67年。
92歲的本多說,我忘不了初戀女友得知我被征入伍時瞬即黯淡下去的眼神;忘不了被我刺死的那位中國軍人臉上的一絲微笑;忘不了一個金壇女孩寫給我的兩行字:你不要傷害我的同胞,你不要死;更忘不了我每次來中國謝罪,所感受到的一個大國民眾的胸懷。
2006年5月17日,第三次來到金壇的侵華日軍老兵本多立太郎,跪在“新四軍十壯士蒙難紀念碑”前,懺悔贖罪
來源:中國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