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司機魏勇堅持9年載一位老人看病,上千次無一落下 攝影 實習生 范遠志
李世賢老人總是第一個進醫院做透析。每當病友問起早到的原因時,老人都會說“因為我有一輛專車”。
魏勇
男,52歲,北京市賽達福出租汽車有限公司司機,從業時間9年。
大專學歷,曾教書、經商。
1997年開始,魏勇一周數個凌晨固定接患尿毒癥的李世賢老人上醫院做透析,風雨無阻堅持9年。
凌晨5點半,星斗滿天。
一輛伊蘭特靜靜地停在北大醫院血液透析中心外。
扶著魏勇的一只胳膊,73歲的李世賢老人顫巍巍地走進,摁響了電鈴。幾分鐘后,值班護士睡眼惺忪地打開玻璃門。李大媽將病歷拿了進去。
“又是第一個來!”再走出來時,她笑呵呵地對魏勇說。
這是2006年2月18日。出租車司機魏勇送李大媽看病的第九個年頭,載老人的次數也超過了一千次。
從妻子手上接過“任務”
魏勇是從妻子劉玉平手中接過送李世賢老人的任務。
1996年3月,一個下著小雨的凌晨。劉玉平記得,自己開著出租車走到黃寺中軸路時,看到一位大媽撐著傘,站在機動車道上舉手攔車。劉玉平趕緊停了下來。
大媽上車后,劉玉平才知道,當時64歲的李大媽和老伴兩人都離休在家,兩個兒子一個在國外、一個在外地。因為患尿毒癥,李大媽得定期做血液透析,“大媽說她就喜歡早來早回,所以總是凌晨5點出發,好排隊排到第一個。”做透析不能空腹,李大媽每次從安華里小區的家去醫院前,都要繞到北大醫院正門一家煎餅攤前,買一個煎餅果子吃。因為得繞路,還要等一陣子,有的司機怕麻煩,中途就讓她下車。
而那天,上一輛車的司機說計價器壞了,就把大媽放在了路中間。一路上,大媽一直跟劉玉平嘮叨著,每次看病時打車有多難。
到了醫院,劉玉平拿出張服務監督卡,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電話,對大媽說:“以后看病,就打電話給我,我拉您去”。
一年后,劉玉平回家照料兒子,丈夫魏勇開始開出租,送李大媽的任務也由他接了過來。這一送,就是風雨無阻的九年。
9年一次都沒落下
52歲的魏勇是北京市賽達福出租汽車有限公司的老司機了。從他第一天開出租車起,李大媽的電話就成了一個不可或缺的生活內容。
在應該去醫院的前一天晚上,李大媽總會在電話里笑著說找“魏先生”,結尾也總是“明天早晨見”。而魏勇晚上回家,外衣還沒脫,第一件事就是問妻子:“大媽來電話了嗎?”有時候戲迷大媽看京劇忘了這碼事,魏勇就打過去提醒大媽。
10年前,李大媽一月只用做兩三次透析,魏勇接妻子的班時,這個次數已上升到了一個月9次,現在則是一個月11次。
平時,魏勇大概5點多起床。而接李大媽時,他得把鬧鈴調到4點20分。很多日子,他出車時天還沒亮,晚上收車天也黑了,兒子龍龍都知道父親有個外號叫“見不著”,是說他見不到自家小區的太陽。
幾年前,李大媽偏愛的那家煎餅攤搬到了愛民街,現在魏勇就在平安大街掉個頭拐過去,一來二去,賣煎餅的大媽也認識了魏勇的車,老遠看到車開過來,就趕緊夾兩塊薄脆烤上。
在車上,魏勇和大媽說說笑,拉拉話,一路就到了醫院外,趕上下雨下雪路滑時,他會一直把車開到血液透析中心門口。
“這么多年了,不管刮風下雨,他接我可一次都沒落下”,李大媽說,趕上有老顧客要約車去機場這類事,魏勇也會打電話來,說“大媽您早5分鐘出來,我送完您再趕去機場”。
不只是“一次不落”,李大媽說,9年來,魏勇連誤點的情況都沒有過。
從兩廂夏利、三廂夏利,到現在的伊蘭特。李大媽坐過魏勇兩口子開的三輛車了。
“老是陪我看病,其實他身體也不好!”李大媽說。長年開車,魏勇腰腿都不好,這兩年,右眼也老模糊,而他身上還隨時備著速效救心丸,以防心肌梗發作。
去年開始不再收錢
第一次載李大媽時,劉玉平按照到北大醫院的最近路程收了李大媽14塊錢,后來即使繞路買早餐、等候,也不用打表,還是只收14塊錢。2005年4月,魏勇換了一輛伊蘭特,先改收大媽16塊錢,但到了下半年,兩口子干脆對大媽宣布,以后一分錢也不收了。
對于靠開出租維持一家三口生活的魏勇來說,這個決定造成的損失不只是每個月200多塊錢那么簡單,那是一家人一星期的吃用所需。但魏勇說:“辛苦點,每天多拉一次活兒也就出來了。”劉玉平也覺得,多年來幾近親情的關系讓“錢”顯得很多余。
在聽到以后不用再掏錢的“宣告”之后,李大媽有幾次下車后,還堅持把錢扔進了車窗里,但推來推去,魏勇怎么也不肯收,“前幾天我又提起錢,他故意板著臉說,再提錢就不拉我了”,于是,從去年底開始,接大媽看病,完全成了魏勇與工作無關的“任務”。
10年來,魏勇一家子和李大媽老兩口熟得像一家人一樣。
每年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時,兩家人固定地會一起吃飯、聊天。去年的這天在飯館吃完飯,劉玉平幫大媽穿好外套拉拉鎖,旁邊一個熟人還問李大媽:“喲,這是您閨女啊?”大媽當即笑呵呵地說:“是,這是我閨女,那是我兒子!”平時,買手機、買半導體這類事,大媽都“全權委托”給魏勇,而調空調、弄氧氣瓶接口這些“技術活”,也都是他承擔下來。
先進員工大年初一也出車
“幾年前,交通臺報道魏勇時,我們才知道他送老太太看病的事。因為他人比較本分,也不會白話。”北京市賽達福出租汽車有限公司運營部經理關東說,后來公司也收到了大媽寄到公司的一封表揚信,“親兒子也不一定能做到九年如一日呢”。
關東說,其實很多人都質疑過:這么多年了,他圖什么呀?現在大家都知道了,魏勇就是真心的,不圖什么。
家里的電視柜中,有一大摞魏勇的榮譽證書,幾乎每年他都是單位的先進員工。
劉玉平笑稱,丈夫對家里“敬業”,對工作也是。有一年大年初一,她和兒子想讓魏勇歇半天,就把鬧鐘給藏了,可是他還是大早出車了,說是“老覺得外面很多乘客正等我呢”。非典時期,魏勇一天都沒歇著,別人見了醫護人員就躲,他不但肯拉,還不收人家的車錢。
讓家人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年,在一家飯店門口,一位秘魯華僑問魏勇去長城多少錢。魏勇說300塊,華僑很高興地就上了車,因為一般在飯店門口的出租去長城都開價600.上路后,魏勇才想起還有50塊高速費,但因有言在先,他決定不再多要。
不料返回飯店后,華僑因在路上看到魏勇交了50塊高速費,還是遞給他350塊。幾番推讓,華僑最后說:“那么這300是車費,這50是小費。”就把錢分開拿在兩只手里給了他。
隨后那些天,華僑搭魏勇的車游遍了京城。第二年,魏勇又被華僑介紹給了親友,成了他們在京旅游的專職司機。
乘客意見簿里全是表揚
9年來,賽達福公司沒有接到一次對魏勇的投訴。
在公司里,魏勇以熱心、愛幫助人著稱。
同事梁海東平時車出點小毛病、需要個小零件,找魏勇就行,因為他細心,車上總備些小零件。張學澤的車壞在北五環外,是魏勇幫忙拖回來的。馮國利覺得魏勇聰明、技術好,幫助同事不怕麻煩。而對于出租車司機來說,時間就是錢。
張迎煥是以前魏勇所在車隊的隊長,車隊其他人有什么問題,她就讓人家去找魏勇,她知道,魏勇不會推辭,總會盡力幫人家,“他的手機都成公司的熱線了”。
關東記得,2004年初春下雪的一天,魏勇在西單遇到幾個背著包袱的農民工,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泥土。前面過去的幾輛車都沒停。魏勇卻拿出備好的一條舊被單鋪在車上,拉了幾個人去西站。
“那之前,大家就討論過遇到這種會弄臟車的情況該如何處理,魏勇提出可以準備舊被單。”關東說,正因為魏勇平時對工作中遇到的各種情況常思考,遇到后就容易應對了。
同事都知道,以前開夏利時,魏勇的車里總有個“乘客意見簿”,請乘客留言,幾年里攢了好幾本。
不過幾個本子里,滿滿的全都是表揚,一條意見也沒有。魏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弄得我都灰心了”。
大家對2005年新年茶話會上,魏勇給大家出的那個據稱“能讓大家掙錢的謎”記憶猶新,那天,他在臺上緩慢而帶點結巴地說:“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一生之計在于什么呢?”“答案就是勤。”魏勇說。
對話 “我們兩口子就是她的兒女”
新京報:為什么送大媽能堅持9年呢?
魏勇:怎么說呢?這就是緣分吧。大媽性格挺好挺開朗,跟我們能說到一塊,子女也不在身邊,就覺得跟自己的媽一樣。就這么送下來了。
新京報:現在公眾對你的關注挺多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魏勇:也沒什么打算。
說實話,這兩天受關注太多,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我覺得,名聲其實沒有實質作用,實實在在做人比什么都強,還是開好車吧。大媽年紀也大了,我們兩口子就是她的兒女,會一直把老人送下去。
新京報:聽你講自己的人生經歷,還是比較曲折的。怎么看待以前的和現在的工作?
魏勇:是比較曲折。早些年,我們兩口子搞工藝品、搞運輸,生活一度很富裕,我也當過總經理。后來因為生意賠本,才開起了出租。
開車時,接觸到的人很多。有時候也有不平衡的心理,但這念頭一閃就過去了,我調整自己心態的辦法就是把開車當班上,而不只當個掙錢的門路。
新京報:對于本職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魏勇:出租行業就靠服務。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換位思考,把乘客當做你的親人來看待,自然就能做得好。所以我提倡“親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