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0日 08:31:44 南方日報
《雷州紀家鎮仍是候鳥地獄》追蹤
來源:華龍網
距政府聯合清查行動不過幾天!昨日,雷州紀家鎮候鳥捕殺、販賣,又毫無遮掩地重現在海塘田間,昭然于街頭,閃躲在酒店食肆。一個早上,紀家鎮最大的酒店扔出的候鳥腳爪堆成小丘,數量達四五百只之巨(見上圖,趙洪杰攝)。在遂溪樂民、北坡,在徐聞角尾、三墩,甚至半島另一側的廉江,候鳥捕殺同樣瘋狂。
專家指出,11月正是候鳥遷徙經過廣東的高峰期,過境候鳥超過200種,“一定要采取果斷措施,防止生物鏈被嚴重破壞。”
一場候鳥保衛戰亟待打響!
而對喜宴都要上鳥的居民來說,面對利益鏈條和政府內部同樣有食鳥市場的不正之風,惡俗改變艱難異常。面對困境,我們難道只能寄希望于“從娃娃抓起嗎”?
見報當天政府出手鐵腕打擊濫捕濫殺候鳥行為
“我們高度重視,立即開展‘保衛候鳥行動’。”10月23日,本報刊登《雷州市紀家鎮仍是候鳥地獄》一文后,雷州當地政府一位官員告訴記者,紀家鎮黨委、政府和雷州市林業局、公安局森林分局,當天下午旋即召開緊急會議,部署清理整頓濫捕濫殺候鳥專項行動。
向媒體通報時,當地政府語辭懇切地表示,“將采取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多管齊下,確保‘保衛候鳥行動’抓出成效,將雷州變成候鳥南下的天堂。”通報稱,報道刊出當晚,紀家鎮有關酒店得到查處,懲罰了6名販鳥者,收繳候鳥110只。緊接著,“聯合整頓專項行動”于翌日在雷州市展開。
10月26日,記者從當地政府了解到,“聯合行動”共清查酒店、市場等重點場所18處。僅一個上午,政府繳獲的候鳥數量過千,并將其中的活鳥放生。24日中午,執法人員將828只活體候鳥,送到南渡河出海口紅樹林帶全部放生。“其中有小靈貓1只,鷹類鳥5只,全都是國家一、二級的重點保護動物。”參與此次執法的一位人士表示。
除此,當地政府還表示,將張掛宣傳橫幅,制作宣傳牌,張貼宣傳標語;宣傳車深入基層宣傳,召開村干部、群眾動員教育大會,“努力營造人人保護候鳥的濃厚氛圍。”
“用鐵的手腕打擊濫捕濫殺候鳥行為。”當地政府的措施是,沒收捕鳥工具,重罰捕鳥者、經營者,觸犯有關法律法規的依法立案查處。
整治次日記者再踏訪執法隊剛走,捕鳥殺鳥又猖厥!
10月25日,許愿星來到離家只有一箭之地的紀家鎮街頭,發現一切如初,“跟執法前沒什么兩樣”。“這么多年,我已經習慣了。”當了10年“深喉”的他,甚至開始變得麻木。
距政府“鐵腕行動”只有兩天,紀家鎮候鳥捕殺“死灰復燃”———“根本就沒有死過”,許愿星立即糾正記者的感嘆。
昨日早晨,本報記者再次踏訪紀家鎮,甫下汽車就望見第一次來訪時的場景:鎮街頭擺著鳥籠,各類候鳥被標價售賣。24日的清查過后,鳥販們“神經”也緊張起來,“你是不是‘探子’啊,為什么見過你兩次,只看不買?”
耐人尋味的是,售賣處位于紀家鎮的路口,外地車輛進入一目了然。“聯合執法”后,記者前后見到的鳥販卻都是同一批人。
飯店里的殺戮同樣在有恃無恐地進行。在紀家鎮最大一處酒家門口十幾分鐘的守候中,記者看到“食鳥”顧客盈門,生意火爆。一位轎車車主,還帶走了十幾只活鳥,有居民認出其正是當地政府的官員。
“上午幾百只鳥被殺,用了近兩個小時。”在鎮上某機關單位工作的陳笑江發現,對比清查活動之前,酒店殺鳥稍微隱蔽了一些。
記者向酒店老板提出“觀看”要求時,被老板一口回絕。酒店老板不經意透露,前日的清查波及到此,但未有收獲。“見多了,我們自然有辦法解決。”
而在遠處的鄉村,捕鳥的村民也熟悉了“整治太極拳”的套路。
陳笑江說,11年來年年如此,紀家鎮在捕鳥期定期上演“貓鼠游戲”,同時繼續著“媒體報道—政府整治—捕殺依舊”的輪回。
除了紀家鎮,記者在遂溪縣沿海的樂民、北坡等鎮走訪發現,候鳥捕殺情形同樣嚴重。而再往南的徐聞及半島另一側的廉江,不斷有“禁捕成果”的正面報道從當地媒體傳出。
雷州半島,曾經的天堂驛站,候鳥安全棲息的場地所剩幾何?
探因
食鳥惡習不改,候鳥地獄難除
陳笑江在紀家鎮工作了幾十年,上世紀70年代雷州半島人鳥共樂的場景,像印在腦海中一樣,無法抹去。
改革開放后,經濟起飛也拉開了當地交通建設的大幕。從鎮到雷州,再到湛江市,有了好幾條公路相互連通,人們腰包也開始鼓脹,紀家鎮原汽車站廣場逐步漸變為候鳥市場,隨后名聲遠播。“不少湛江市區的人涌來買鳥,紀家鎮甚至比縣城還熱鬧。”陳笑江回憶,那時是村民瘋狂捕鳥的年代,無法統計有多少候鳥遭命劫。
直到1998年被媒體披露,紀家鎮候鳥市場和“公開販賣”一同作古。但此時,“候鳥天堂”已無法復原歷史原貌。“到新世紀,天鵝不見了,一些珍貴物種相繼消失了。”如今,候鳥越來越少,但捕鳥隊伍卻在壯大,“工具發達了,交通方便了,閑著也是閑著。”
難以打破的不光是利益的驅使。政府官員吃鳥、送鳥的習氣使不少捕殺者挺直了腰板。“不讓捕了?不可能!都沒有了,他們(官員)吃什么?”一位與記者相熟的捕鳥者如此說。
“這里的人結婚都必須擺鳥宴,可想而知習俗的力量有多大。”前不久,陳笑江同事孩子結婚,一餐就用掉了80斤的候鳥干。
最令陳笑江憂心的是,當地孩子愛鳥教育缺失。許愿星也告訴記者,從小學到高中,學校從未普及過愛鳥護鳥的教育,“每當考完試,同學父母都舍錢買幾只鳥,給孩子補養。”
而在當地的捕鳥大軍中,也不乏未成年兒童。看到相識的孩子從書桌到田地,陳笑江語含惆悵:“以后怎么辦啊?”
惡風陋俗扭轉之艱,讓一些有識之士憂心忡忡。廣東省科學院華南瀕危動物研究所副教授黃惠建認為,現在如果不加大保護力度,雷州半島將永遠淪為“折翅地獄”。他設想:“一部《廣東省野生動物保護條例》是不夠的,候鳥保護有自己的特殊規律,應當專門立法。”另外,政府應在每年候鳥遷徙的時候,采取專項保護行動,嚴厲打擊經濟性、團伙性捕鳥行為。黃惠建說,每年遷徙廣東過冬和過境的候鳥超過200種,大規模捕殺將會造成生物鏈的嚴重破壞。
當然,改變人們落后的自然觀是最重要也是最艱難的一環。在他看來,政府最主要的工作,并不是整飭、清查等“事后修補”,持之以恒地進行愛鳥、護鳥宣傳才是求解困境的良方。“從娃娃抓起,宣傳才會有效、深入人心,不流于形式。”
同時,對于雷州半島流傳的“吃鳥是大補”的說法,黃惠建并不認同,“這是饑餓年代的觀點,現在已經過時了。”
作者:趙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