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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絕境
2006-04-10
歷史與現實因素相交,“華北明珠”黯然,白洋淀已成為一個失去自凈和循環能力的死湖——如何絕處求生?


開春劫難

諸般復合因素使得白洋淀生態循環鏈斷裂,陷入持續近十年的干淀和污染的惡性循環之中

  這已經不再是人們記憶中的“華北明珠”了。
  3月24日凌晨5點,河北省安新縣端村鎮河南村。清冽的晨風擋不住刺鼻的腥臭味。湖水呈墨色,每隔數米,就可以看見數百條銀白色的死魚漂浮在黝黑的湖面上。
  3月的白洋淀,本應是蘆綠荷紅,但呈現在記者眼前的卻是一片慘淡凄凉。
  湖面上,漁民撐船的暗影穿梭往來。“早上4點開始撈魚。死魚一浮出水面就要趕緊打撈,否則就沉到水底,整個白洋淀都會發臭。”漁民馮永祥對記者嘆息道,“今天撈了上千斤魚,虧了多少錢啊!”
  被譽為“華北明珠”的白洋淀是華北地區最大的淡水湖泊,位于河北省保定市東部,總面積366平方公里,包括143個淀泊。白洋淀水域涉及河北保定地區和滄州地區的四縣一市,其中85%位于保定地區的安新縣。
  從今年初開始,白洋淀遭到嚴重的水污染侵襲。隨著春暖冰融,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湖水已經變黑發臭,死魚隨處可見。其中,尤其以保定地區的安新縣和滄州地區的任丘市損失最為慘重。
  3月下旬,《財經》記者來到白洋淀,走訪受損最為嚴重的安新縣大張莊、圈頭鄉、端村鎮等地,以及滄州地區的任丘市。在發黑發臭的湖面上,目睹了一場場漁民們從污水中搶救魚苗的激烈但又徒勞的爭奪戰。
  大多數國人對白洋淀的印象,大概仍然停留在小學課文《荷花淀》中的描繪:密如織網的溝渠,星羅棋布的綠洲,縱橫交錯的蘆葦叢和荷花田……電影《小兵張嘎》描述的淀區游擊隊抗日故事,更為淀上風光增添了一份傳奇色彩。然而,河北當地人卻深知,白洋淀早已不復當年勝景。
  自上個世紀80年代起,氣候干旱、上游斷流、大量水庫修建、上游和周邊城鎮工業的興起等等,諸種復合因素,使得白洋淀陷入了持續十余年的干淀和污染的惡性循環。從2000年開始,白洋淀死魚事件頻頻見諸報端,爆發于2006年的,只不過是最新一輪污染惡果而已。
  此次新發污染,究竟污染面積有多大、水質變化到何等程度、死魚數量多少,至今未見官方公布。但許多當地漁民對記者說,今年的水污染感覺比往年更為嚴重。大張莊的漁民們告知,今年開春冰化開時就發現了大面積死魚,全村15戶漁民無一幸免。
  “我養了4500斤,現在只剩下2000斤了。”大張莊漁民劉麥子神色黯淡。
  就在記者到達河北當天,位于白洋淀上游的保定市政府宣布了對污染原因的初步分析以及處理意見。保定市環保局副局長魏鳳枝稱,死魚的主要原因,一是上游生態環境影響了地表水的水質狀況;二是工業污水和生活污水污染了淀區水質;三是冰層開化導致水中大量缺氧;四是淀內生活污染以及部分水域漁業高密度養殖。
  同時,河北省政府動作迅捷,宣布了對保定市新市區環保局局長王義恒等四名相關負責人的處分決定;142家排污企業被關停或限產;同時實施補水方案,緊急調運位于白洋淀上游的王快水庫和安各莊水庫共9600萬立方米水輸入白洋淀,保證入淀水量達到5000萬立方米。
  當地媒體記者告訴《財經》記者,盡管白洋淀幾乎年年水污染,但此次保定市政府懲治失責官員力度之大,關停企業數量之多、范圍之廣,可謂罕見,也確實顯示了地方政府的決心。
  但《財經》的調查顯示,白洋淀污染的成因遠較官方公布的情況更為復雜。“補水,關廠,撤人,以前也是這么干的,但水還是越來越黑,魚還是越死越多。”一位漁民一臉漠然地對記者喟嘆:“白洋淀已經完了。”



“死循環”

白洋淀水污染最核心的原因,在于缺乏天然水補給。白洋淀已經成為一個失去了自凈和循環能力的死湖



  在采訪中,許多水資源專家——包括保定市環保系統的人士——異口同聲地將白洋淀水污染最核心的原因,歸結于“缺乏天然水補給”。
  “汪洋浩淼,勢連天際”,這是明代人對白洋淀的描述。歷史上的白洋淀水域面積曾經達到1000平方公里,水量豐富,上游潴龍河、孝義河、唐河、府河、漕河、瀑河、清水河、萍河和白溝引河等河流注入,史稱“九河入梢”;下游湖水,則經淀東的趙北口東流,與海河相通。
  但是,白洋淀的危機因素一直存在。白洋淀屬于平原半封閉式淺水型湖泊,最深處也不過3米,水量自我調節能力較弱。在豐水年或汛期,水多得盛不住;枯水年入淀水量又不足,有干淀的危險。因此,“九河入梢”對白洋淀具有關鍵作用。
  在干旱少雨且水資源嚴重匱乏的華北地區,像白洋淀這樣的大型湖泊尤其珍貴。它不僅滋潤了方圓數百里大地,造就了一方魚米之鄉,還承擔著維持生態平衡以及泄洪蓄洪的重要功能;對減輕氣候干燥、調節降水、補充地下水,保持生物多樣性和珍稀物種資源,堪稱極其重要。也因此,白洋淀一直享有“華北明珠”和“華北之腎”的美名。
  這樣的勝景一直持續到上個世紀50年代。此后,干旱的氣候,工農業用水量不斷增加,尤其是上游大大小小100多座水庫陸續修建,導致白洋淀入水不斷減少。同時,上游水土流失和淀內圍堤造田使得白洋淀泥沙淤積加速,淀區水面日益縮小。上世紀50年代,白洋淀尚有561平方公里,如今已銳減至366平方公里。
  目前,歷史上流入白洋淀的九條河流之中,漕河、孝義河、瀑河僅部分季節有水;潴龍河、唐河、清水河、萍河長期斷流;惟一流入白洋淀的府河,卻成為保定市排放生活和工業污水的主要渠道,水質為劣V類。
  按照地表水國家標準,水質分五類,類別越高,水質越差。劣V類水的污染程度更甚于最高的V類,已超過國家標準的范圍。
  由于所含的有害物質高出國家規定的指標,會直接影響人體健康,因此不能作為飲用水源。昔日“九河入梢”的勝景早已不在;而為了防止干淀,又不能開閘放掉污水。于是,今日的白洋淀,便成為一個只出不進、失去了循環能力的死湖。
  除了缺水,白洋淀的無序圍埝,對白洋淀的生態環境也構成了破壞。
  旅游是白洋淀周邊各縣市大力發展的產業,2005年,淀區旅游業總產值共計4億元。為了“發展旅游業”,環白洋淀四縣一市紛紛在白洋淀開展“圈地運動”,導致白洋淀水域面積不斷縮小并被割裂。  
  大量違規建筑把白洋淀分割得七零八落,令其自凈能力大大降低。一位專家指出:“白洋淀的分割,加劇了死循環。”



府河功過

府河的源頭一畝泉漸趨干涸。失去活水的府河,逐漸成為保定市工業污水和生活污水的排污河



  在白洋淀當地,府河扮演了一個非常復雜和尷尬的角色。
  缺乏天然水補給,是白洋淀最大的困境。因此,作為惟一流入白洋淀的河流,府河對維持淀中的水量至關重要,“如果沒有府河,白洋淀就根本沒有水。”保定市環保系統一位人士直截了當地說。
  但問題是,府河本身已經淪落為一條沒有自然源頭的排污河。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水環境研究所博士毛戰坡對記者說:“補水與治污,兩者都不可缺少,其中治污應該是根本。”2003年,在白洋淀面臨干淀危機時,毛戰坡曾經到白洋淀考察水污染問題,他認為,污水不斷流入,給白洋淀水環境造成了難以彌補的惡劣影響。
  那么,為什么府河會成為一條污水河?府河能得到治理嗎?
  府河因流經“保定府”的城下而得名。上個世紀40年代之前,府河的源頭是保定市西部的一畝泉河、候河和清水河;其經保定向東流去,直入白洋淀。那時的府河水流清澈,是保定市的飲用水源。
  今年3月23日,記者溯流而上,找到了當年府河的源頭——位于保定市西郊與滿城縣交界處的一畝泉。當年這個曾經滋養了保定全市的源頭,如今只留下一個七八平方米的池塘;塘里,一洼雨季積下的污水。池塘邊上立著一塊一米高的碑,上書有“府河源頭一畝泉”字樣。
  村民們告訴記者,一畝泉早已干涸。事實上,這個池塘也是后來村民們集資重新修葺的,為的是留下一個“歷史遺跡”。
  “我小時候一畝泉水可甜呢,傳說當年康熙在保定府的時候還專門讓人來這里擔水。”年逾60的村民賈太和記憶猶新。在他的印象里,一畝泉從1965年開始漸漸枯竭,到1968年就已經基本不再出水。
  一畝泉的干涸恰與周邊工業的崛起同步。據《燕趙都市報》報道,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保定市在一畝泉河附近設置了包括化纖、造紙、蓄電池、膠片等“西郊八大廠”,多為高耗水、重污染的工業。數年后,一畝泉漸趨干涸,而失去活水的府河,也逐漸成為地地道道的排污河。
  據保定市環保局官員介紹,目前保定市日污水排量達25萬噸,其中極少量排入唐河污水庫,大部分——約有20多萬噸——則排入府河,并直接進入白洋淀。
  當然,無論是生活污水還是工業污水,排放之前必須經過處理。目前,中國城市的城市污水處理廠均用以處理城市地區范圍內的生活污水、工業污水和徑流污水,以城市管網匯集進行處理后排入水體。由于工業污水成分復雜,在排入城市管網前須首先在廠內進行處理達到國家規定的管網接口標準;而對于無法接入管網的工廠或者重點污染源則由其自建污水處理廠(站)單獨處理,有關設備須由環保部門驗收。
  但是,目比前保定市只有兩家日處理能力共16萬噸的污水處理廠,顯然無法滿足全市每日25萬噸左右的污水排放總量。此外,保定市污水處理廠的管網并未鋪設完畢,“這直接造成一部分污水無法進入污水處理廠,直接進入府河。還有一部分工業企業的污水則不經府河,直接進入唐河污水庫,通過蒸發等方式自行排放。”一位保定市環保總局的官員對《財經》說。
  據這位官員稱,目前日污水處理能力為16萬噸的銀定莊污水處理廠二期工程正在加緊建設,預計今年年底可以投付使用;管網也在建設之中,并且實施雨污分離。屆時,保定市將形成32萬噸的日處理污水能力,“應該可以滿足需要。”
  近年來保定市區不斷擴張,周邊縣的一部分地區被并入保定市,如青苑縣的一部分并入南市區,滿城縣的一部分并入新市區。這次白洋淀污染事件發生后,保定市區被關停的企業主要集中在新市區和南市區。這些地區集中了大批造紙企業,雖然屬于保定市區管轄,但污水排放并沒有全部納入城市污水處理管網。
  以新市區為例,據保定市監察局調查,現有造紙企業41家,其中28家造紙企業長期超標排污,終于在這次保定市的環保整改中被斷電停產。“對于設施達標和排放達標但排放量大的企業,我們只是要求限產,少排放一點;對于污水處理設備簡陋,或者沒有達標的企業,我們先關停。然后要一家家排查,驗收合格了才讓他們恢復生產。”保定市環保局一位官員對《財經》說。
  3月23日,記者來到新市區南奇鄉賈莊被關停的興華造紙廠。停產后的工廠一片冷清,大量廢紙漿置于院內。處理完的污水存放在廠房南側一個五六平方米的大坑里,顏色烏黑,散發出陣陣惡臭。該廠污水處理設備建于1998年,一直使用至今。在環保部門的要求下,2005年該廠投資200萬元新建合格污水處理池,但一直尚未完工。
  “這些污水有的時候就直接排了。”一位自稱為“股東”的村民告訴記者。興華造紙廠系由附近村里15位村民集資興建,已有20年歷史。
  記者走訪多家造紙廠后發現,在保定市政府關停企業中,小型造紙廠為數不少。按照國家規定,5000萬噸以下的造紙企業是必須關閉的。2000年保定市曾經關閉過一批小造紙廠,顯然,這些小廠早已死灰復燃。
  不過,即使按理想方式,經過治理的污水仍然和天然水有巨大差別。保定市環保局副局長魏鳳枝在談及此次死魚事件原因時承認,淀區水質的主要污染源為工業污水和生活污水。但她又說:“工業污水雖執行最嚴格的排放標準,仍遠劣于地表水環境標準。”言外之意,是白洋淀這樣一個依賴府河污水的死湖,本來就無法達到一般湖泊的水質要求。



“補水”何益

補水并不能治理污染,只是稀釋污染,更何況還會把沿途的污染帶入白洋淀



  此次白洋淀污染,是繼去年松花江苯污染之后又一個公共衛生大事件。不久前,監察部、國家環保總局發布實施了《環境保護違法違紀行為處分暫行規定》。前車之鑒尚在,保定市的反應和行動相當高效。
  除了處分責任官員、關停限產企業,保定市采取的另一個緊急措施是“補水”——宣布從安格莊水庫和王快水庫共計調水9600萬立方米,并力保5000萬立方米水量入淀,以稀釋污染。
  安格莊水庫和王快水庫均位于保定市境內,歸保定市水利局統一調度。3月15日、16日,兩個水庫先后開閘放水。安格莊水庫通過南拒馬河、白溝引渠注入白洋淀,王快水庫則經過王快干渠、孝義河注入白洋淀。據保定市政府估計,這次補水至少持續20天。
  然而,《財經》調查發現,隨著“補水”進入白洋淀,新的污染和死魚事件卻發生了。
  3月24日下午,記者來到位于白洋淀西緣的安新縣端村鎮西堤村,尚未走到淀邊,就聽到加氧機的馬達轟鳴。這片水域漁民各家的加氧機都正在全負荷運轉,“污水來了,得趕快加氧,希望能多保住點魚。”漁民郭金鉤在自己的小船上對岸邊的記者大聲說。
  污水竟是突然來臨的。
  村民告訴記者,西堤村離府河入淀口尚遠,今年2月時,并沒有發生圈頭鄉那樣嚴重的死魚事件。但近幾天情況突然變化。3月23日下午5點多鐘,西南方涌來一股污水,很快就侵入整片魚塘。第二天早晨五六點,一部分魚就開始“打蔫”了,不斷浮出水面。
  “昨天上午的水還能看見水草,你再看今天的水都黑了。”漁民馮永祥向記者抱怨,“平常的水有味那是魚腥味,但現在這里聞的完全是臭味。”
  3月26日早晨5點,記者再次來到西堤村。天蒙蒙亮,漁民們已經在各家圍欄內忙碌著,每家魚塘都有數百條魚漂在水面上。有的魚已經死了,有的奄奄一息。
  “魚死得越來越多!”郭金鉤一邊撈魚,一邊痛心地說。
  端村鎮東面的河南村,也在同一時刻遭到類似的污水突襲。村民們說,府河污水是常年流入的。平常,村民們湊錢買了很多雙面放水的編織帶,用蘆葦桿撐起來堵住了上游河水的必經之地,以保住自己的養魚塘。但這次污水來得突然,水域又太寬,一時無法阻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魚塘遭殃。
  郭金鉤告訴記者,一個圍欄大致放養1.5萬斤魚苗,每年大致能賺上3萬元左右。污水一過,會導致至少四分之一的魚死亡。“補水補水,為什么不補進好水,反而給咱們污水?”
  這股污水來自何方?漁民們分析,是王快水庫在向白洋淀注水過程中,途經孝義河,把高陽和蠡縣等地原先淤積在河道內的各種污水帶了過來。漁民王伯昌指點著,在白洋淀周圍,有大量高污染工廠集聚。包括安新縣的羽絨廠、高陽縣的毛紡印染廠以及蠡縣的皮革廠等。“污水平時都存在附近的深溝里,一來水了就被沖進白洋淀了。”
  白洋淀管理處李清祿處長告訴記者,在補水之初,保定市也曾意識到補水線路沿途污染的問題,并曾要求相關各縣預先將淤積河道內的污水清理干凈。但從記者的調查看來工作并不到位。
  任丘漁民也遭受同樣的命運。任丘處于白洋淀下游,有三個鄉鎮40個村莊坐落在白洋淀邊,管轄的白洋淀水面有60多平方公里。過去白洋淀的出水口就在任丘轄內的棗林莊,通過趙王河泄入海河。然而,隨著白洋淀成為只進不出的死湖,位于下游的任丘既不能像安新等地村民一樣將污水排至其他地方,也無法放閘排水,因此往往成為污染的重災區。
  此次任丘同樣受損嚴重。《財經》記者看到一份由任丘市市長宋有洪簽發的文件,其中對補水提出意見,認為兩股新水入淀,會把淀內污染水體沖至下游,進一步加劇經濟損失。文件稱,現在的補水途徑,會使原來污染程度較低的白洋淀任丘境內南部水域受到嚴重污染。
  他們懇求水利廳有關部門對該方案做進一步論證,并建議變更王快水庫引水線路為沙河-王大引渠-小白河-白洋淀線路,因為該線路沿途的水體污染程度較輕。
  “這很難做到。”河北省水利廳的一位工作人員對記者直言:“調整引水路線,意味著水要多走20公里,一路上水分的蒸發更快。”
  其實,補水也并非今年采取的新辦法。在1983到1988年,白洋淀曾經連續五年干淀;從1997年到如今,對白洋淀的補水已達15次。其中2004年的“引岳濟淀”尤為著名。這是在2003年白洋淀陷入干淀危機時,由國家水利部直接指揮采取的措施,四個多月補水超過1億立方米,曾經令白洋淀的生態環境在短期內迅速改善。
  但是,補水畢竟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且不說補水耗資巨大,關鍵是補水并不等于治理污染,只是稀釋污染;補水能夠維持水體清潔的時間,長則一兩年,短則兩三月。更何況,補水還可能一路把新的污染帶到淀中,反而加劇了局部的污染。



“致富”代價

許多地方官員都承認污染之嚴重和治污之必要,但同時都強調“工業不能放棄”



  “補水”之所以為患,還在于白洋淀周邊鄉鎮工業的興起。
  20世紀80年代以來,白洋淀上游以及周邊鄉鎮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主打產業。如滿城縣的造紙業,高陽縣的毛紡印染業,蠡縣的皮革制造業,安新縣的羽絨業等等——不幸,這些產業都是高能耗、高污染的“環境殺手”。
  記者走訪了安新、高陽兩地,發現這些地區的工業污染相當嚴重。安新縣大張莊發展羽絨制造業已經有20多年歷史,現有80余家羽絨制品廠。記者看到,幾乎每個廠房后面都有大小不一的坑或溝,污水未經處理,便直接排入,最后匯集到村后的大溝渠。溝內濃黑的污水已變得非常粘稠,水面漂浮著各種垃圾。
  “現在還算是不錯了,夏天這里的水能熏死你。”一位村民憤憤地說。
  目前大張莊的羽絨廠也全部被關停,等待環保部門的檢查。施工人員正在溝渠旁清淤。一位村民告訴記者,平日,羽絨廠的這些廢水通到安新縣東郊的大溝渠,七拐八拐就會流進白洋淀。
  白洋淀另一處威脅,則來自安新縣南部的高陽縣。高陽縣是華北地區著名的紡織印染基地,固定資產10萬元以上的紡織企業近4000家。紡織本身并不會產生污染,但中間環節漂染行業會造成嚴重的水污染。在保定市這次關停企業環保整頓中,高陽縣有38家企業榜上有名。
  “我們在河北被稱為‘紡織特色縣’,老實說,水污染是比較嚴重的,屬于重點污染縣。”高陽縣環保局辦公室主任高恒文對記者承認,高陽縣紡織業為高陽經濟發展作出了貢獻,但一直沒有自己的公共污水處理廠。過去企業一般都是將污水存在廠房附近開挖的污水坑里,于是形成了“一個企業一個坑,一片企業一個大坑”的獨特排污局面。
  在高陽縣東郊楊屯,記者觀察到一個典型的排污渠——那是一個3米寬的臭水溝。溝旁集中了40余家印染企業。此次被關停的萬達染廠也在其中。員工告訴記者:“我們有自己的排污設備,是1998年左右建的,現在已經跟不上企業增產后的需要了。”
  當地人告訴記者,除了高陽縣,位于孝義河流域的蠡縣、博野等地的皮革業污染也相當嚴重。孝義河已經枯竭,不少企業平時就偷偷把污水排放到孝義河的河道上。而孝義河是王快水庫給白洋淀補水的必經通道,一遇到補水,這些污水便跟著一起沖進了白洋淀。
  從地圖上看,西堤村剛好正對著孝義河的入淀口。河北省水利廳相關人士向《財經》介紹,孝義河入淀口是今年3月21日到水,但24日晚10點從河口取得水樣的化驗結果表明,水質依然屬于劣V類水。
  入淀四天后的水質依然如此惡劣,可見沿途污染有多么嚴重!
  與府河流域污水治理相比,白洋淀周邊鄉鎮污水處理一直沒有走上正規。滿冊大城營的污水處理廠建成于1998年,但一直遭遇日常運營資金困難;高陽縣至今還沒有自己的污水處理廠;安新縣雖然自2005年3月7日開始污水處理廠的建設,但至今尚未竣工。
  專家指出,即使建成污水處理廠,是否能夠長期運營也是問題。在國內,由于污水處理成本高昂,不少地區和企業即使建了污水處理廠,也不愿滿負荷開工,只將其作為“通過生產審批”的擺設。
  對于基層環保部門來說,最大的困擾來自當地政府。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由于很多排污企業往往是當地的納稅大戶,環保部門關停該企業,往往需要得到政府的批準。
  至于罰款一項,對企業影響不大。目前的行政罰款最高僅5萬元,遠低于企業利潤,許多企業寧可選擇交罰款違規排放。



生死抉擇

這是真正的危中之“機”——白洋淀生死存于一線,而求生之路已相當狹窄,求生之門尚待開啟



  許多年來,白洋淀一直是華北大地的一塊隱痛。從上游的水土流失、入淀河流的枯竭,到湖泊的分割、工業污染的加劇,白洋淀積重難返,已入絕境地。
  河北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副研究員劉存歧博士在2004年對白洋淀的生物物種和生態功能進行了調研。他向記者介紹調研成果說,1995年時,白洋淀的維管束植物還有48種,到2004年已經變成32種;浮游植物原來有406種,2004年僅剩106種,并且都是耐污種,而只能在較好水質下生存的種類都已經被淘汰;魚類從1958年的54種下降到2004年的31種,且主要以養殖魚類和小型雜魚為主。
  劉存歧認為,白洋淀具有多種功能,包括瀝洪泄洪、調節氣溫、維持生物多樣性、為生物提供棲息地等生態系統功能,還能夠為人類提供蘆葦、魚、蝦等經濟功能,以及娛樂、美學以及科學研究價值等。然而,隨著污染的深入,白洋淀的功能逐漸喪失。
  不能說有關各方對白洋淀治理不傾心盡力。對白洋淀生態環境的治理畢竟已持續了十多年,其方式不外乎治污、補水、水土保持等等,但白洋淀的生態環境依然每況愈下。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絕處逢生出路何在?
  武漢大學教授、環境資源法博士生導師呂忠梅認為:“白洋淀的根本問題是管理體制問題。”她對《財經》表示,目前的水管理體制嚴重違背了水的自然屬性,是一種典型的“九龍治水”方法。與水相關的各部門都對水有一定的管理責任和權限,但各自為政,條塊分割,地域分割(行政區域),相互之間缺乏協調和銜接,造成了污染的失控和治理的失效。
  呂忠梅建議,一方面要建立流域性的管理體制,一方面應該將市場機制引入污水處理和水資源分配。她認為,可以借鑒太湖的環境保護模式。(參見評論《突破“九龍治水”瓶頸》)
  地處四省的太湖專門設立了太湖流域管理委員會,聯合發文治理太湖污染,“這是非常有效的辦法,這也是特殊機構。國外也有先例。比如萊茵河,就是由12個國家組成的國際河道管理委員會來管理。”呂仲梅說。
  白洋淀管理處處長李清祿也持相近的觀點。他告訴記者,早在七年前,當地就曾成立過一個負責白洋淀綜合管理的部門。時任河北省副省長張潤身領導白洋淀管理領導小組,成員包括各廳局的負責人。管理小組下設白洋淀管理辦公室,負有七項任務,包括管理白洋淀周邊水利工程、執行省防汛指揮部的調水計劃、分配淀內水資源、征收水費和水面使用費、編制白洋淀治理和開發規劃,以及監督防止淀內污染等工作。這就是目前的白洋淀管理處的前身。
  隨著張潤身不再擔任副省長,該領導小組也相應解散,白洋淀管理處只負責管理白洋淀周邊的30個引水閘。
  “白洋淀治理的根本,在于需要建立一個長期統一管理的機構和管理辦法,光靠補水或者治污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白洋淀管理處處長李清祿說,曾經有設立“白洋淀縣”的說法,但并未真正提上日程。
  2005年底,河北省提出《白洋淀及上游地區生態環境建設總體規劃》。文件提出,從2005年到2014年,歷時十年時間,將投資80.5億元,實施26項治理工程,徹底改變“華北之腎”白洋淀及其上游脆弱的生態環境。到2010年,使保定全市森林覆蓋率達到28%,治理水土流失面積將達到3200平方公里。保定市區污水集中處理率達到92%以上,縣級城鎮達到60%;建立白洋淀補水機制,確保白洋淀水位枯水年不低于7.3米;在水位不低于8.4米的情況下,淀內大部分水質達到并好于國家三級水類標準。
  在這個雄心勃勃的總規劃中,目前最被看好的,是保定市與亞洲開發銀行的合作項目。該項目又稱“白洋淀域生態環境綜合管理和環境保護工程”,將包括綠色輸水廊道建設、污水處理廠、供水建設等28個子項目,項目總投資超過15億元。其中擬利用亞行貸款9600萬美元,全球環境基金贈款350萬美元。
  然而,據《財經》了解,無論規劃總經費的80億元還是亞行項目的15億元,目前均未落實。就亞行項目而言,雙方只是在2006年簽署了一個諒解備忘錄,目前剛剛啟動的是五個月的技術支持項目,即由亞行專家為該投資項目進行可行性研究,然后才能夠決定亞行是否投資。
  考慮到白洋淀環境的嚴酷性,亦有不少環境專家對白洋淀的未來表示悲觀。
  他們認為,鑒于白洋淀已經成為一潭死水,失去了自凈能力,其對環境變化的承受力已經相當脆弱,因此,已不可能繼續承擔那么多的生態功能、文化功能和經濟功能。也就是說,如求白洋淀絕處逢生,需要作出抉擇:如果僅選擇前者,放棄經濟功能,就需要痛下決心,嚴加監管,堅決停止各種排污;如果奢望經濟功能與生態文化功能的兩全,將無法擺脫“補水-污染-再補水-再污染”的循環,其結果是得不償失。
  但是,放棄白洋淀的經濟功能并非易事。在采訪中,許多地方官員都承認“污染之嚴重和治污之必要”,但同時都強調“工業不能放棄”。環保問題并非執法嚴格就能解決,它牽涉到多方面的利益,尤其涉及地方經濟發展,需要方方面面的利益協調。
  經濟發展帶來的實利最有意味:白洋淀周邊城鎮中,高陽、蠡縣等以工業為主的縣城,其經濟實力遠高于以旅游業和農業為主的安新縣。與安新縣內瓦房平房林立相比,高陽縣不乏裝飾華麗的高樓。
  3月26日傍晚,記者坐車經高保公路從高陽返回保定。盡管車窗緊閉,仍然可以聞到陣陣臭味。夜色中,一條巨大的橫幅標語——“全力打造中國紡織強縣”清晰可見。

(來源:《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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