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家
記者:聽說你出生在云南開遠市一個干部家庭,云南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但當你看到今后要生活的地方如此荒涼時,你最直接的反應是什么?
余:當丈夫指著遠處一個個小土堆似的地方告訴我“到家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當時的我根本不相信咱們中國還有這么一個地方,更不相信我的丈夫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長大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說著“不可能、不可能!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家呢……”
記者:什么使你最終留了下來?
余:應該說是愛情的力量吧。我的丈夫對我非常好,而“愛他,就要跟他一輩子”的信念,使年輕的我對未來充滿了遐想和希望,于是我自我安慰地想:這里的土地這么寬廣,肯定有發展的空間。
■把家鄉的綠色帶到山西
記者:怎么就想起植樹造林了呢?
余:我喜歡家鄉的綠色,于是冒出了“把家鄉的綠色帶到山西來”的想法。就在我為這種想法寢食不安的時候,政府出臺了一系列鼓勵開墾荒山的優惠政策,一下子就堅定了我的信心和勇氣。
記者:一個小女子,竟然想把南方的綠色帶到山西來,有氣魄!可理想和實現之間往往有一段距離,十余年的時間里,在向理想邁進的過程中,你遇到的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余:說到困難,真是太多太多了。首先是語言和生活習慣的不同,從小在南方長大的我喜歡吃大米,但上世紀90年代,在右玉縣,這個國家級貧困縣最偏僻的南崔家窯村,能夠吃一碗大米飯對我來說是一種奢侈。
其次是氣候上的不適應,右玉這個地方,漫天的風沙常常一吹就是一年半載。可是我想,既然丈夫能夠在這里生存下來,山西人能夠在這里生存下來,我也一定能夠在這里生存下來。這樣一想,就更加堅定了我植樹造林,改變這里的決心和信念。
記者:十余年的時間里,你總共植了60多萬棵樹,開墾了5000余畝的荒山,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余:自從來到山西后,我就沒有帶過表,從來都是天不亮就上山干活,天黑了才下山回家。餓了,在山上烤幾個山藥蛋吃;渴了,到溝里喝幾口山泉水;累了,就躺在山梁上歇一會兒。很長一段時間里,一鍬一鎬一雙手幾乎是我們改造荒山的所有工具。開山取石圍堰,拉土墊地種樹,挑水上山澆灌,所有這一切都是從前的我根本沒有想像過的。
記者:一個享受過南國風光和都市生活的女子,對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近乎原始的生活,你后悔和委屈嗎?
余:有過孤獨和寂寞,但從來沒有后悔過。我父親是開遠市政府秘書長,來山西前,父親告訴我說,他去過山西的大寨,知道山西很窮。可以說,我是抱著吃苦的態度跟著丈夫來到山西的。
■人心齊,泰山移
記者:全國現有荒漠化土地267.4萬平方公里,并且仍以年均3436平方公里的速度擴展。到目前為止,你一共承包了一萬畝的荒山,但你和丈夫花費了十余年的時間,才改造了5000畝,面對大自然,有沒有感覺到人的渺小?
余:一個人的力量也許是渺小的,但“團結就是力量”,“人心齊,泰山移”的愚公精神并沒有完全過時。就說我現在開懇的這5000畝荒山吧,說起來是我和丈夫開墾的,其實也離不開群眾和政府支持。記得剛開始的時候,我把蘋果樹栽到山上了,靠每天五六十擔的人工擔水,卻遠遠滿足不了那么多果樹的需水量。就在這個時候,縣政府、縣水利局、縣扶貧辦給我送來了一個“兩相流水泵”。可以說,這個水泵在幫助我解決果樹灌溉的同時,也增加了我改造荒山的信心。
記者:在治理荒山這件事情上,你覺得自己是理想主義者呢,還是現實主義者?
余:我覺得我是“理想主義+現實主義”。我很現實地接受了這里的荒山和野嶺,但同時又在這片黃土地上做起了“綠色夢”。
記者:看過梁曉聲寫的《這是一篇神奇的土地》嗎?
余:沒有。
記者:那是一部關于拓荒者的書。你雖然沒有看過他們的故事,但從你的身上,我卻看到了30年前北大荒人身上的品格。
■種樹使我的人生有了價值
記者:十余年了,除了那60多萬棵樹,5000畝荒地,你覺得你還改變了什么?
余:我覺得我改變了許多。從小的方面說,我改變了當地人的生活觀念。我剛來南崔家窯村的時候,這里的女人是不去地里干活的,我去山上種樹,她們都以為我在云南是搞林業的,后來在我的影響下,村里的女人都開始下地干活了;十年前,這里大部分的人都認為荒山是不可以改造的,現在村里家家戶戶都開始承包荒山:想種樹,也敢種樹了。大的方面,我覺得我在創造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同時,也在一點一滴地改變著這里的生態環境。
記者:那么,這十多年來,生活對你最大的改變是什么?
余:十年的生活把我變成了一個偉大的人、高尚的人。
記者:你對自己的評價這么高?為什么?
余:十年前,作為女人,也許我只為丈夫而活,為兒女而活。可現在不一樣了,我要為5000畝、一萬畝、甚至更多的荒山而活。想起自己的勞動可以使子孫后代們受益,我覺得自己的人生真的非常有意義。
記者: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因為種樹,你和這個世界息息相關了。
余:是啊,原來只有丈夫和孩子認識我,現在不一樣了,不但右玉的人知道我,山西的人知道我,全中國的人都知道我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可自從當了黨的十六大代表以后,中央辦公廳就經常給我寄文件。每每想到這些,我就非常有勁,都會在心里給自己說:一定要用更大的努力,回報社會對自己的信任和尊重。
記者:除了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以外,種樹對你個人的經濟收入有改變嗎?
余:種樹是一個投資大、見效慢的長期投資,目前對我個人的經濟還沒有什么改變,但有人替我算過一筆賬,按每棵樹每年增值1元來計算,30年后,60多萬棵將是個什么概念?于是,大家把開發的這一座座荒山戲稱為“綠色銀行”。
本報記者劉劍文/圖
人物檔案
余曉蘭,1966年出生于云南開遠市一個干部家庭。1989年隨參軍復員的丈夫回到右玉。為響應政府治理“四荒”政策,1992年走上了植樹造林治理荒山的道路,十多年的時間在寸草不生的荒山上植下了60多萬棵樹木,其中果樹10萬株,杏樹20萬株,不但將5000畝的不毛之地變成了綠洲,而且使曾經的荒山成了遠近聞名的“花果山”。自1996年以來,余曉蘭先后榮獲全國“三八綠色獎章”、全國“三八紅旗手”;2002年當選為中共十六大代表;2003年被評為“全國十大綠化女狀元”;今年被評為“全國勞模”。
記者手記
十余年了,余曉蘭用每天都種下一些樹,丈量著現實和理想之間的距離。當林立的樹木覆蓋了光禿禿的山嶺,徜徉在百鳥歡鳴之中,這對于她該是一種多么大的滿足,這樣的一片綠色,對于防治荒漠化的號召彌足珍貴。可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全國有13億人,如果每人每年都種一棵樹、綠一塊土,10年以后、100年以后,這將是怎樣的一個數字,怎樣的一種情形?
也許每個人都是渺小的,但當你的付出和這個世界息息相關時,平凡的你便不再渺小,無數的平凡付出積累在一起,成就的就是偉大。
(來源:山西新聞網 山西晚報 網絡編輯:徐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