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明星北極熊猝死之謎
2011年03月30日 來源：中國青年報
當克努特(Knut)突然離世的消息傳出時，整個德國乃至世界都陷入了哀傷的氣氛中。
這條新聞的熱度一度超過了對同時段去世的好萊塢影星伊麗莎白·泰勒的報道。粉絲們在克努特的故居旁擺上了蠟燭、鮮花，甚至有人眼含熱淚徹夜陪伴，就為了悼念這只“最可愛的北極熊”。
沒錯，克努特是只居住在柏林動物園里的北極熊。這個毛茸茸的小家伙曾經參演過電影，拍過廣告，登上過著名雜志的封面。而關于他的爭論也從未停止。有人懷疑他學會了面對鏡頭作秀，還有激進的動物保護者建議對他進行安樂死。
現在，這位4歲的明星猝死在自己的家里。3月28日，德國動物聯盟發言人馬洛斯·滕特(Marius Tünte)向中國青年報記者表示，克努特的死亡讓他們覺得“既悲痛又憤怒”，因為動物園從來不關心動物的福利。
而柏林市長克勞斯·沃佛萊特卻說，自己“一直把克努特當做掌上明珠”。“這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這位市長說。
克努特再也聽不到這些爭論了。他的生命結束在剛剛成年的時候——遠遠不到北極熊20年的平均壽命。
發生什么事情了，克努特怎么不動了？
即便是最親密的管理員也沒有預見到這位動物明星的突然死亡。3月19日，當克努特在自己的場館中走來走去的時候，超過600名游客在玻璃幕墻外好奇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就像往常一樣。
盡管成年的克努特是個身材健壯的龐然大物，可剛出生的時候，看起來卻像一只毛色雪白的小毛球。這只圓滾滾的小家伙，瞪著黑漆漆的眼睛，很快成了柏林動物園最受歡迎的明星。柏林當地的報紙曾經用《克努特成長日記》為題連續刊載它的生活照片，而德國一家電視臺為這只可愛的小熊制作的紀錄片，首播時吸引了超過100萬觀眾的收看，收視率高達15%。
即使在世界范圍內，克努特的名氣依然不小。2007年，當“克努特熱潮”席卷全世界的時候，這只北極熊甚至登上了美國雜志《名利場》。在這本兩次被評為“美國最暢銷”的雜志封面上，克努特趴在冰面上，睜大黑亮的雙眼，在他身旁，站著好萊塢著名影星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直到他生命終結之前，遍布各地的粉絲還在網站上討論他的一舉一動，他們知道兩家動物園曾經為這只身價不菲的小動物打官司，也知道這只小熊正在減肥，卻總喜歡吃牛角面包。
“他總是看起來很開心，我一點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對勁兒。”一位粉絲回憶說。
一切仿佛都是突如其來的。根據現場的監控視頻，克努特本來一直坐在自己場館里的一塊石頭上，但他的左腿卻突然抖動了起來。隨后，他開始不斷地原地轉圈，最終跳入了旁邊的水池。
圍在場館旁邊的人們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大家繼續好奇地看著，直到有人注意到，這只身軀龐大的北極熊趴著漂在水面上，很長時間都沒有動靜。
“發生什么事情了？克努特怎么不動了？”有人驚恐地叫了起來。動物園的工作人員隨后趕來，用柵欄封鎖了整個場地。一位意大利游客清楚地記得，那些匆匆趕來的工作人員，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哀傷的表情。
“我聽到消息時幾乎驚呆了。”克努特的飼養員克魯斯對記者說，“克努特是我們的寶貝。”
這位動物明星的死亡迅速掀起了悲傷的波瀾。數以千計的游客涌入動物園，希望向這只生命短暫的北極熊致哀。他們在場館周圍擺上了紅玫瑰和白色的小熊玩具，并在搖曳的燭光中掛上克努特的照片。
一位65歲的德國老人告訴當地媒體，聽到克努特的死訊，自己的眼淚“幾乎沒有停過”。“從他出生到現在，每周末我都會來看看他。”這位老人說，“當時我的老伴剛剛去世，是他陪伴我熬過那段艱難的日子。”
哀傷的情緒甚至在全世界喜愛動物的人們中間蔓延。在克努特去世的第二天，世界各地粉絲的留言幾乎塞爆了動物園的網站，“我們收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慰問。”飼養員克魯斯說。
克努特不僅僅是柏林動物園的“代言人”，他還是這里的搖錢樹
在短暫的4年生命里，這只生活在溫帶動物園里的北極熊擁有享譽世界的聲名，而這一切的起點，卻是他被遺棄的悲慘命運。
2006年12月，他和雙胞胎哥哥剛出生就被母親遺棄在動物園冰冷的地面上。幾天后，哥哥在寒冷的天氣中死去，克努特卻活了下來。因為沒有母乳，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只能用奶瓶給他喂奶。于是，過往的游客們都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在露天的場館里，克努特抱著奶瓶縮在管理員的懷里，瞪著無辜的黑眼睛，看上去就像一只受驚的小狗。很多人立刻被打動了。
很快，這只被遺棄的北極熊就成了動物園炙手可熱的明星，無論是被管理員摟在懷里安然入睡，還是在草坪上嬉戲玩耍，這只剛出生的小熊每次亮相都大受歡迎。
動物園也在適時地推動著克努特的成名。他們向報社提供照片，并且配合大量的拍攝活動。在這只“明星熊”短暫的生命里，他的造型曾經被做成明信片、鑰匙鏈、糖果和毛絨玩具，人們也曾經為他出書、拍電影。有媒體聲稱，克努特生前給動物園帶來了幾百萬歐元的額外收入，其中包括大量的商業活動，以及專門前來一睹明星風采的游客門票。
“克努特不僅僅是柏林動物園的‘代言人’，他還是這里的搖錢樹。”德國野生動物學家托馬斯·皮埃斯評價說。事實上，柏林動物園曾經支付給另一家動物園43萬歐元(折合人民幣400萬元)，就為了“買斷”克努特的所有權。
可明星的演藝生涯畢竟很難長久，克努特也不會永遠停留在像小白兔一樣惹人憐愛的嬰兒時期。1歲生日的時候，克努特的身高已經超過兩米，體重也超過150公斤，動物園發現他不再那么受歡迎，甚至“連飼養員都不再敢靠近他”。等到2009年，兩歲的克努特已經變成了一個體重超過200公斤的龐然大物，甚至連標志性的雪白毛色也泛出了淺黃。
“克努特變丑了。”有人在網絡上說。
動物保護組織對克努特的抨擊也從未停止。一開始，他們認為把野生北極熊圈養在動物園里違背了動物天性，一些激進的成員甚至建議對克努特實施安樂死。在克努特長大之后，人們又開始擔心，受到太多關注的克努特出現了一些異常的行為：他常常站在地面上搖來搖去，而在面對鏡頭時，他甚至會像人類照相一樣，把爪子拿起來放在臉旁，擺出一個姿勢。
這位“明星熊”的確受到太多關注，根本沒有一丁點兒的隱私。2009年，因為動物園翻修，一只雌性北極熊被放在了克努特的場館里，粉絲們立刻在網上紛紛猜測克努特是否有了“緋聞”，最終動物園園長不得不替他出面否認。
“兩歲大小的熊還沒有發育成熟呢。”園長當時說。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動物園給已經發育成熟的克努特安排了3位年長的異性，但這并沒有給這只北極熊帶來什么桃花運。人們常常發現他被母熊們撕咬，甚至被推落到水池里。大多數時候，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盡管與3位女友居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克努特只能在游客帶來的玩具熊那里尋找到溫情。在媒體鏡頭的記錄中，這只身材高大的北極熊隔著場館的玻璃幕墻，對著一個小女孩抓著的玩具熊不斷親吻，表達自己的愛意。
滕特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評價說，動物園的安排是希望克努特能盡快繁殖交配：“動物園只在乎錢，只在乎有沒有新的動物，他們根本不在乎動物的幸福。”
北極熊不屬于動物園，即使它叫克努特也一樣
克努特死后，動物保護機構“德國善待動物組織”聲稱，他們曾經警告過動物園，克努特正在被同居的女性友人“恐嚇”，希望動物園的負責人能把克努特從 “野蠻女友”身邊解救出來，給他一個單獨的居住空間。
“如果這樣的話，悲劇也許就可以避免。”這個組織在聲明中說。
北極熊的平均壽命通常可以達到15～20年，而動物園里的動物，由于不會為衣食操心，往往可以活得更長。因此，只有4年生命的克努特的死因就格外引人關注，
大多數批評指向動物園的管理方式。柏林綠黨主席克勞迪婭·海默林對媒體表示，克努特總是躺在場館的一個角落里，“看起來對什么都很冷漠”，但這樣的場景被動物園忽略了。
滕特所在的德國動物聯盟也堅持，動物園根本不可能滿足北極熊的生存需求。因為面積有限的場館讓它們沒辦法盡情地跑跳、捕食，或者爬樹。
“克努特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壓力不僅包括他的居住環境，也包括3個異性同住對象，以及媒體炒作和公眾細致入微的關注。”滕特說。
動物園邀請了科學家對這位極負盛名的北極熊進行尸檢，希望確認猝死的原因。3月22日，在動物園發布的初步結果中，克努特的死因被確定為大腦病變。“初步的分析結果發現，他的大腦出現了顯著的病變，這可以解釋為北極熊突然死亡的原因。”動物園在一份官方聲明中說。
聲明同時介紹，病理學家沒有在克努特的其他器官發現病變，他們正在對克努特的尸體進行病理學和組織學的檢查。
3月26日，來自德國波恩大學的神經學家克里斯蒂安·艾爾格向當地媒體介紹說，通過對克努特大腦進行的造影掃描，科學家們證實了這只北極熊的大腦異常。他們同時推測，這是癲癇病造成的后果，因為克努特臨終前的痙攣，正是癲癇的表現，而克努特的爸爸拉爾斯也是一名癲癇病“患者”。
至于正式的尸檢結果，動物園仍然沒有發布。工作人員拒絕了記者介紹最新進展的請求。
這位動物明星已經用令人意外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短暫的生命歷程，可關于他的爭論、紛擾，卻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動物保護組織的人們希望把所有的北極熊放回自然。“克努特短暫卻充滿苦難的生命再一次告訴我們，北極熊不屬于動物園，即便他叫克努特也一樣。”滕特說。
這些與克努特已經沒什么關系了。現在，這只明星北極熊的大腦正在萊布尼茲動物研究所接受進一步分析。將來，他會被做成一個標本，放入柏林的自然歷史博物館。
“因為喜歡克努特的人太多了。”動物園發言人對德國當地媒體說，“我們也希望他能對科學作出一些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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