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說的是人一輩子有歡喜的時候,痛苦的 時候,一家人有長久的分離,也有久后的重逢,但是古來人只講到人的感受,卻沒有人想到飛禽走獸、香芭異草的感受,不曾知那一禽一獸、一草一木也都是上天的好生之德的福澤,古往今來,人為人作了數不清的書傳,缺少人為鳥獸草木作傳,沒有人知道它們也有自己的分離喜怒。而今小子心里倘還有點惻隱之心,斗膽為非人類著說,也算是拋個磚頭。
立傳之初,先說一個引子,小子有一朋友,生性義氣,不過好捕鳥殺獸,家中火銃、夾子、鋼籠諸物很多,閑時常聽他講述捕獵之事,摘幾個給眾位聽聽。其一,朋友家居黃河故道,山貓較多,一日在家收拾東西,蹭地竄出一只大山貓,朋友急取火銃追趕,擊中山貓腿,朋友逮住那只山貓,裝入籠中,山貓哀叫不已,過了一夜,朋友早起一看,籠子四周整整趴著八只小山貓,見人來也不走,伏跪再鐵籠四周,朋友取來一只布袋,把八只小山貓全部裝起來,照墻上猛摔,摔死之后再開膛扒皮,至今朋友夾襖還襯著山貓皮,聽朋友說,摔那八只小山貓時,母山貓在籠子里以頭撞籠不已,最后眼中迸血而死,其二,一天朋友抗槍打獵,正在蹚麥地尋找獵物,一只野兔竄出來,那野兔沒有向其它方向跑,反而跑向朋友,肚皮朝上,雙爪抓住獵槍口,嘴里唧唧亂叫,哀求不已,朋友心想煮熟地鴨子哪有飛的,“怦”地一槍,那野兔只蹬了幾下腿就完了,朋友拾起兔子時,發現兔眼里還掛著幾滴淚。
小子講了這兩個引子,可能讓你難受,甚至賺你兩把眼淚,這是小子的過,下面不說貓,不說兔,而是說獾。小子筆下也許有幾分真,但是賺不得你多少眼淚了。
說書的講的是發生在商丘的故事。商丘古稱歸德府,這歸德府城建于明朝,至今已有八九百年的歷史了,古城外圓內方,有城有郭,今天的環城路就是當年的外城,城郭之間,有玉帶般的護城河,河里水勢波瀾,汪汪洋洋,尤其城南最甚,南城湖遠為洪拱澤,《水經注》說為睢水(宋河)所積,今天宋河水不比從前,洪拱澤漸漸被淤,但其地仍較旁邊低洼,每至雨季湖滿泊流,湖中有小島,水草豐茂,真是萬物的樂園。
單說古城東門外,城河中孤零零有一小島,如彈丸,東西南北不過十數米,卻也是個豐饒的地方,島上住著一個家庭,不是人家,而是三只獾,公獾、母獾、和小獾,說到獾的家族,在商丘古城腳下原也是一個望族,鼎盛之時,上千只之多,商丘縣城以賣獾油、獾肉為生的人家就有十來個,可惜近些年,人多了,城墻下再無藏身之地,獾的家族逐漸沒落,數量劇減,一般人很難有機會再見到獾,這三只獾賴小島藏身,便成了僅存。
小島水草雖豐盛,只是地方太小,難以養活三口之家。月色朦朧,公獾鳧著水到河岸上去尋吃的,它那七八十斤的體重在水中竟沒蕩出一絲響聲。城墻下的雜草遮擋住它的身軀,靈敏的鼻子已嗅出一只小蜥蜴的氣味,“嗖”地一下,公獾咬住了蜥蜴,今天也算有個好開頭,公獾心里十分高興,繼續用它那尖鼻子在草叢里摸,月光下,只見草微微地動,時而能看到它那腦門上慘人地白斑。
突然,公獾停止了行動,它的鼻子嗅到了一種令它戰栗的味道,十米開外,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一手拎著鋼叉,在輕輕地尋來。
公獾知道又遇到了它的敵人,它已經從他手中撿回了五條命,今天又遇到了他,天知道是兇是吉。
持叉人很瘦,個子不高,帶個禮帽。他是賣獾油的專家,隨著獾的減少,其它賣獾油的都已改行,只有他還苦苦守著祖上撇的營生。憑著經驗和微微的腳印,他知道城墻下還有獾,但他一直沒能逮到手,今天他又守了大半夜。
公獾悄無聲息地向后退,退到水邊,它要逃跑,就在扭頭之際,腦袋上地白斑突地一閃,只聽“嗖”地一聲,一股鋼叉已經擲來,重重地扎在公獾腿上,公獾吱地一聲鉆入了水底,鋼叉落在了岸邊。持叉人走到岸邊,拾起叉,上面沾了少許血,望望波瀾的河水,無奈地走了,今天無功。
公獾吃力地爬上小島,母獾已等候了多時,看到淋血的腿,母獾的心抽了上來,她把公獾迎進土穴,用嘴舔著公獾的傷口,傷口不算太深,血慢慢地止住了。小獾吱吱地跑來,公獾從口中吐出小蜥蜴,小獾嚼了起來……。
外面傳來咝咝的聲音,獾夫婦豎起耳朵聽著,知道是老鄰居來了,那是一條搟面杖大小的紅花蛇,城墻下蛇原來也很多,城里人流行吃蛇肉,紅花蛇的孩子們就一個一個地不見了,老紅花蛇也很孤獨,閑時好過來串門聊聊,與獾夫婦也是同命相憐的忘年交。不過,它一直也弄不明白,過去人常把他們蛇類敬為家龍,逮住他們也都是拿到湖里放生,況且中原的蛇,生性無毒,并不曾招人惹人,為什么今天的人非把他們扒膛取膽,吃肉不可!
紅花蛇游進土穴,看到公獾的腿,心中升起一股壓抑,“這是一劫,不過,咱們還有大劫,不知道能躲過去么?”聽到這些,公獾夫婦心驚地豎起耳朵,小獾也停止了咀嚼……。
原來,紅花蛇年齡長,懂些人語,今天上午覓食時,見幾輛小車開來,下來十幾個人,說要在城墻外鋪上面板,建一個環城公園,其中一個富態的人指著這個小島,要在小島上建一個精致的小亭,說是湖中有亭榭,悠然有古風之韻……。
公獾夫婦和蛇說完這些,心中一陣悚然,不知道消息真假,不過他們都有預感,天真的要塌了……。
惶惶中度過了幾日,沒發生什么,公獾的傷也將就好了,夫婦倆又開始了生活,但心頭卻多了一個甩不去的陰影。
獾是晚上活動,白天睡大覺,可是這天怎么也睡不著,轟隆隆的聲音象天上的雷,一陣一陣的,公獾把頭探出洞穴,心不由地緊了起來,幾個會冒煙的鐵家伙在城墻下正推著他覓食的草地,龐然大物似的鐵疙瘩象天神一樣,一會就把草地變成了赤土,湖里有條船,正往小島上運著石塊……。看來,家不保了。
公獾急忙縮回頭,把母獾和小獾拱醒,“來了,來了,他們來了,要建亭子了……。”公獾有些語無倫次。
紅花蛇也爬了進來,“孩子們,看來咱們的家要完了,他們開工了。”
“那怎么辦?天還有容我們的地方嗎?哪兒還是我們的家?”
“是啊,是啊,蒼天只容人!”老蛇抬起頭向天說道:“老天爺,蛇類,獾類何過,非要趕盡殺絕,非要死么?”
小獾聽到了死,渾身抖了起來……。老蛇看了看小獾,心中一陣發酸“老的,啥都經歷過,死不足惜,可惜這孩子……,你們逃命吧。”
“可是往哪逃?城墻方圓早已不能住了。”公獾夫婦滿眼的無奈!
“以前聽我爺爺說過,北方三四十里遠有條河叫黃河,后來改了道,原來那地方成了故道,故道里水草豐盛,是個好地方,我爺爺曾去過那地方。”
“我也曾聽老輩人說過,不過太遙遠了。”公獾接道。
“是遠,聽爺爺說,中間要經過朱集、雙八、劉口等地方,但是再遠為了孩子,也比在這等死強。”
“老蛇說的對。”母獾說“我們就是死也要把小獾帶到那地方,我們有責任給孩子一個生存環境,讓他成長、經歷,感受美好,也感受丑惡!”
“蛇叔,那你也跟我們一塊去吧。”公獾道。
“孩子們,我老了,我在這里生,我也要在這死,原來我在城墻下生活,我被人逼到了小島,但我不會再退了,那轟隆隆的鐵家伙就是把我碾成肉泥,我死在這塊土地上也心甘目瞑,你們去吧,晚上就走,我給你們最美好的祝福,別忘了我,別忘了非人類,為了這口氣,要活下去!”
獾夫婦聽到這些,心里好不難受,四個生命低頭無言!
小的寫書到這,心中也十分難受,替這幾個生命無奈幾分,不走就是放在案砧上的肉了,走了卻不知前途。
夜幕降臨,晚上月色很淡。
老紅花蛇把獾家三口送到水邊。
“孩子們,你們去吧。”老紅花蛇挺起頭,聲音里充滿留戀,“蒼天會公正的,該有的報應會來的,蒼天會給你們好運的!”
公獾、母獾和小獾心中一陣苦楚,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老蛇叔,你也保重,上天也會善待你的”,獾夫婦哽咽道。
“好了,孩子們,上路吧,說不定我們還會再見的……”。
公獾和母獾與老蛇道了別,又環視了一下這個小島,小島很靜,黑暗中的水草一起一伏,有些微風,伴隨著陣陣草香和水腥,還有一唱一和的蟲鳴,稍燙的河水象一個女人的臂彎,摟著寧謐的小島,往南是古城東門外的一座拱橋,西邊遠處是一抹黑黑的古城墻,獾家三口都是在這一方土上出生、長大,從今以后這片土地上再也容不下他們那十二只小腳丫了。
獾家三口鳧過河水,到了岸上,昔日的草地已經沒有了,代之的都是推起來的軟土,三個生命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北走去……。
獾類的生活遠沒有人類發達,他們造不出“背井離鄉”這個詞,但他們的確感受到了背井離鄉的無奈!
月光象撒下的乳,漸漸地亮起來,隨風飄來一股熟悉地氣味,鉆進公獾地鼻孔,公獾立即剎住腳步,在他們前方,一個矮矮的,瘦瘦的個子,戴著一頂禮帽,手提著一股鋼叉,是他,路窄的冤家,月光下,甚至能看到他的臉,兩道惡眉,一雙賊眼,……。獾家三口伏在地上,屏住呼吸,小獾的身子稍微有些抖,使勁往母獾懷里鉆。
禮帽好像發現了這邊的異常,拎著鋼叉躡手躡腳地向這邊走來,走來……。
公獾和母獾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象被人揪住似的,一把拋了上心口,禮帽很近了……,更近了……。
公獾與母獾對視了一下,眼光里包含著默契,公獾的身子慢慢地向后退去,退了五、六米遠,他“嗖”地一聲掉頭向南跑去,捕獾人手拎著鋼叉象箭一樣地竄了出去……,腳步從母獾身邊踏過。
母獾護著小獾,象一塊死了地石頭,一動不動,……,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這叫聲象一把鋼刀,重重地扎在了母獾地心上,又象一雙可惡的手,活生生地撕著她的胸膛,這聲音來自公獾,卻有著一種墜入深淵的絕望……。
叫聲過后,是一種可怕的寂靜,母獾朦朦朧朧象做夢,她緊摟著小獾,內心有些顫抖,一股不祥的陰云爬上了她的心頭,“他沒事的,沒事的,他已經逃脫過五次,這一次他還行,”她不相信瞬間的時間能把世界分成陰陽,她更不相信剛才還鮮活的生命瞬間會象這世界一樣寂靜……,他活著,從他們分手的眼神中她讀出,他能活著,他與她還要把把小獾帶到故道,他……,不,他一定會在前方某個地方等她們……,前面的路要走,母獾抱著一顆忐忑的心,想邁開步,可是腿象烤化的蠟一樣,柔弱無力……。
母獾抑制住涌出的淚水,象一個夢魘的人,帶著小獾恍恍惚惚地向北走著,月光不再皎潔,他們倆象淋透了雨,心頭打著寒顫……。
東方逐漸發白,順著古城與朱集公路走了一夜地獾母子又疲又累,路堤邊的土不算硬,母獾很快用爪子掘了一個洞,母子倆鉆進去,上面蓋些雜草,他們在此休息一下疲憊的身心。
天大亮了,燦爛的太陽帶來一絲暖意,公路上的人多起來。一個干癟的老頭騎著一個破自行車從南趕來,嘴里不停地嚷著:"獾油獾油,腰疼、腿疼、燒傷、燙傷,一抹就好……"。
幾個年青人攔住他,"喂,老頭,啥樣的獾油?"
"啥樣的,我給你拿出來看看。"老頭摘下禮帽,從車籃里取出十來個裝青霉素的藥瓶。"看,這就是,2元錢一瓶。"
"甭瞎哄人了,不知道裝的啥呢。"
老頭急了,從車座拿出一件東西展開"我能哄您不,我從小賣獾油賣到這一大把年紀,這不,這是才扒的獾皮。"
年青人都沒見過獾,圍過來看,那皮上的毛黝黑發亮,頭上有三道白斑,爪子上還連著鋒利的指甲,皮還未干,有的地方還連著油脂和血。
"這還有獾肉唻,要不,大補,10元錢一塊。"老頭又拿出一包切成4公分大小的肉塊。
"別糊弄人了,10元錢買二斤豬肉了,這屁點肉值10元。"
"爺們,您不信,物以稀為貴,你不想現在還有獾么,日他娘,這個獾我熬一個月,昨晚才逮住的,10元錢不貴,弄點回去嘗個鮮,可是大補!"
干癟老頭與幾個年青人喋喋不休地扯起來。
再說母獾帶著小獾在洞中,不安中她睡去,路邊地說話聲攪了她本來就不好的睡眠,她探出頭從草的縫隙中向路上望去,不望還好,一望母獾象刀剜的一樣,心里一熱,"哈"地噴出一口血痰,一頭暈倒在土洞里,那干癟老頭手中抖著的正是公獾的皮,不曾想幾個時辰前能蹦蹦跳跳的軀體,一眨眼變成一堆挨過千刀的肉,一張折疊的皮,不曾想幾年的夫妻,最后一面竟被死分解的支離破碎,公獾啊,你有何過竟遭萬剮,人呀人,你又多大的冤仇,竟下此毒手,蒼天呀,蒼天!你不正乾坤,不正人間的公平,你枉為蒼天……。
不知過多久,母獾暈暈地醒來,她的希望徹底破滅,他完了,完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他了,母獾真想竄出去讓那干癟的老頭把自己也殺死,扒皮……。然而,看到睡著的小獾,她知道,她必須活著!而且,她還要走路,把小獾帶到黃河故道,帶到一個美好安全幸福的世界!
天黑了,母獾忍著悲痛,帶著小獾又上路了。
這天夜里,母獾領著小獾來到了一個地方,按老蛇的交待,這個地方應該是朱集,遠遠地望去,一片燈火剔明,進了朱集,路不再是土的,象很大很大的石頭磨成,隔不多遠,就有一顆不長葉的高樹,上面挑著兩只小太陽,本來應是月黑人稀的黑夜,可是卻象白晝一樣,光亮的刺眼,路上不時地還有呼嘯著的鐵疙瘩在跑,母親告訴小獾,這都是人的杰作,那小太陽是路燈,那鐵疙瘩是汽車,人真能,可以讓黑夜變成白天,往那鐵疙瘩里一坐,可以走遍全天下,望著這奇異的世界,小獾感覺自己象一個小蟲,一腳踏上去,準會把它踩的尸骨全無。
母子倆不敢在大道上走,只有揀黑暗的小路,不知不覺蹩進一個院子。"喂,朋友,"冷不丁一個聲音傳來,母子倆一驚,"喂,朋友,別害怕,是我。"順著聲音望去,墻根下放著一個玻璃箱,一個圓圓的動物用爪子拍著玻璃箱,小獾不認識它,母獾知道它是老龜,歸德城湖里以前很多,現在沒有了。"喂,你是老龜吧"母獾問道。"我是老龜,你們是獾,我有很多獾朋友。""你有很多獾朋友?他們在哪里?你又在這個小柜子里干什么?""唉,說起來話長,我也不想在這里,這哪里是柜子,這是牢房,我都活了一百多歲了,沒想到要成人家刀下的菜了,"老龜聲音黯然。"這是一家酒店,我是被捉來的,天亮可能就要被殺掉,我老伴和我一塊來的,她今天已經走了,"老龜哽咽道:"你們也是被逮來的,他們也太殘忍了,連這小孩子也不放過"老龜用爪子指著小獾,"老龜,我們不是逮來的,我們是……。"母獾把逃難的原因和一路的經過向老龜一一道來。"我們都苦命,你們到黃河故道去,那是個好地方,我從小在那長大,那兒的水很清,有很多水草和蓮藕,水里有我的兒女子孫,岸上有我的朋友,我的獾類朋友也在那兒,他們和你們一樣,很可愛,可惜呀,現在人也往那里去了,還在那開了一個游樂園。提起人,對了,你們到了那里,要專心防人,人啊,太有能耐了,簡直是無孔不入的魔鬼,我在故道里生活了一百余年,吃過他們的誘餌,鉆過他們的漁網,他們都沒逮住我,這一次不同,他們船上放一個轟隆隆的機器,水里放一根細線,我們還沒碰到那個線,渾身就像篩糠一樣顫抖起來,隨著就暈過去,被人捉住了,后來才知道,人類用的東西叫電,那是萬萬碰不得的,讓人心痛的是,經過電的地方,大到我這百年老龜,小到蠅頭麻蝦,全被一網打盡,把我們水族斬草除根,這是一場浩劫啊,我指甲蓋大小的子孫當場就死了幾十個……。"老龜直說得雙眼流淚,"我的新朋友,上黃河故道去吧,那里也許還有個立錐之地,但千萬記住老龜得話,要防人,人最可怕。"
母獾與小獾聽得揪心,想幫老龜一把,把他放出來,但那柜子比焊的還結實,母子倆吃奶的勁都使出來,那玻璃柜紋絲不動。"朋友,你們去吧,人留下的東西我們都無法改變,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我這一大把年紀也不在乎生死,你們快去吧,這里也不是你們呆的地方,要是被人類看見,他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咱們會成為一個桌子上的菜,我這身邊的空籠子原來都放滿了鴿子、蛇,后來都沒有了,明天說不準又要來一批,你們去吧,逃個命,若能到了黃河故道,見了我的子孫,請告訴他們防人,告訴他們電的教訓。"
獾母子莊重地點點頭,只有與老龜灑淚而別。
六月的天了,一路上饑餐露宿,擔驚受怕,母子倆吃不少苦頭,身子都瘦了下來。連日的奔波,小獾的身子越來越孱弱,到了雙八附近,終于走不動了,母獾決定休息一下,讓小獾養足精神再趕路。
喬莊的野外,都是莊稼地,人類有多式多樣的農藥,地里蟲子都不生,母獾很難覓到食,每天晚上不得不跑很遠,但還糊不住小獾的嘴。
這天白天,看著小獾孱弱的身體,母獾心如刀絞,她爬出洞,想再為小獾找點吃的。洞口不遠處有個場,場里曬著麥子,場邊一個小孩捧著一本書看麥,草籽類的東西獾一般不吃,但母獾幾天來實在是餓極了,曬著的麥子發出誘人的香味,母獾偷偷地爬過去,趁小孩不注意,貪婪地吞起麥來,實在是太香了,對饑腸轆轆的獾而言,這就是上天給予的美味,獾吃的有些忘乎所以,太高興,獾沉醉在味蕾的美妙感覺和給小獾捎些可口補養的幻想中,她放松了警惕,卻不知一種罪惡的危險正向她撲來……。
一個男人,孩子的父親,舉起一把鐵锨悄悄地走來,走到母獾背后,狠狠地照母獾頭頂拍了下去……。
母獾只勉強勾過頭,用白眼珠看看那個男人,蹬了幾下腿,一頭趴下,再也沒起來!
"爸爸,那是一頭獾呀,是野生動物,書上說要保護的,你為什么要拍死它?"看書的小孩沖父親吼道。
"你這孩子也不好好地看麥,有東西糟蹋麥你也不知道,你弄啥唻。"孩子的父親沖著小孩大叫幾聲,雙手拾起母獾:"還不輕呢,給歸德府賣獾油的老頭,管賣200多塊呢"男人抱起獾走了,看麥的小孩愣愣地站那里發起了呆……。
小獾在洞里睡到夜里,肚里嘰里咕嚕,他在等媽媽給他捎些食物……,很久,媽媽沒有回來,他有些不耐煩了,跑出洞口張望……。
洞口有一種很誘人地氣味,象是可口地飯菜,小獾順著氣味尋去,看見一個小動物,那個小動物看見小獾,縮成一團,小獾一碰它,有些扎手,那東西渾身都是刺,"求求你,別吃我,""我怎么會吃你,你是誰?""我叫刺猬,我知道你是獾,我的父輩說過,你是我們的天敵,我害怕,你別吃我,饒我一次吧。""唉,你就是刺猬,我的母親給我講過,我們是喜歡吃刺猬,不過,媽媽說過現在刺猬也不多了,與我們獾一樣,所剩無幾,現在最多的是人,媽媽告訴我,以后不要吃刺猬了,""好,太謝謝你了。"小刺猬聽到小獾說的話,高興地舒展開身子,露出尖嘴和黑爪子,"我們作朋友吧""好吧!"小獾向小刺猬講起逃難的經過,說現在在等媽媽給他帶吃的回來,"你媽媽,是不是頭上有三條白斑,身體比你長2倍的漂亮母獾?""是呀,你見過她?"小刺猬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今天中午我出來覓食,看見……。"小刺猬把母獾被拍死的經過一一說來。
小獾聽后渾身抖成一塊,萬般難受"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地重復著,那可是他親愛的媽,他相依為命的媽,他不相信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就與媽媽永別了,小獾精神恍惚了,這一路上他失去了爸爸,又失去了媽媽,原本是一個相親相愛、相依為命地三口之家,就這樣一個個地離開了他……。他幼小地心再也承受不了這巨大的悲痛,他無助地哀叫了起來!
小刺猬費盡了氣力,總算把小獾勸到洞中。
以后的日子里,小刺猬算是盡了朋友之道,照顧起小獾的生活起居。在小刺猬的精心照料下,小獾的體力慢慢地恢復了,月余之后,小獾和小刺猬成了親密的好朋友,小獾要完成父母的遺愿,小刺猬成了他最好的幫手。
小刺猬在這一帶可謂熟悉,他告訴小獾不要走劉口了,直接從喬莊到皮五莊,那條路到黃河故道最近,而且有一片樹林,很適合生存。
小獾和小刺猬蹚過兩條河,不知走了多少路,翻過一座高高的土丘,他們進了故道,這天來到一個很大的村莊--皮五莊,"不遠了,離樹林不遠了"小刺猬高興地說,他以前來過這里,過了皮五莊就是天堂,奔波的生活就可以結束,小獾就可以找到一個新家!
他們在村外掘洞休息,這里的土全是沙土,很好挖。
小刺猬在這里有朋友,小獾休息之后,他想要去會會朋友,這一去,又是兇多吉少。
小獾醒來,左右不見小刺猬,他等呀等,等了兩天,還是不見身影,小獾有種不祥的感覺。
這天中午,小獾出來找小刺猬,一條馬路上,幾個孩子圍著一個籠子玩,小獾仔細一看籠里關的正是小刺猬,小刺猬眼尖,瞅見了小獾,"這里危險,別出聲,別讓他們發現"小刺猬叫道。
一個孩子用小棍搗著小刺猬"這刺猬還嘰嘰地叫呢",幾個孩子都用小棍戳了起來。
"我的朋友,不要管我,前天夜里,我發現一塊肉好香,想給你帶去,不料那是一個捕山貓的套子,他們抓住我,關了起來,才被這些孩子耍,不過不要擔心,他們要我沒用,不能吃,不象你,你快走吧,從這條路向北拐,不多遠就到河邊,快點,別讓他們看見你,"小刺猬斷斷續續地說,小棍子戳在身上,讓他感覺到很疼。
小獾淚如泉涌,他舍不得這個朋友,可是在人的領地上他蒼白無望,人就是神,這是他失去幾個親人之后才感悟到的道理,他心中只能默默祝愿,希望人能稍發慈悲,給小刺猬留下一個遍體鱗傷的命,那也是一個生靈呀!
淚別了,小刺猬,小獾懷著膽顫的心和對人的疑問向北走去。
晨曦,猩紅的太陽微微升起,小獾,不,現在他已經長成了大獾,看到一大片樹林,大獾鉆了進去,樹林里有些薄霧,幾縷陽光透過樹葉瀉下來,大獾吸了一口空氣,伸伸筋骨,這里就是他及他的父輩夢寐的樂園。他終于到了,心中的凈土,迎接他的將是什么呢?--風知道。
書說到此,也算完了,小子只可以寫下這家獾類逃亡,不是想刺看客的心,小子也沒有這個膽,小子只不過是性情中人,為世上萬物鳴點冤而已,佛經上講萬物有輪回,小子不信這個,只不過好好想想!假如蒼天報應,有朝一日,非人類做了主人,對人類也趕盡殺絕,人在逃亡中,心中是不是也害怕,想 呢?小子不敢想象,其實,小子也是人,人與萬物應和平共處,都是大自然的恩賜,何必相互殘殺呢?花兒離不開綠葉,假如綠葉沒有了,顯現不出來花的美麗,這還不說,沒有綠葉制造營養,花的鮮艷也撐不了幾天!驚心吧,我的同類,小心你的過失殘害了大自然賜給我們的動物兄弟,甚至你腳底下的一只螞蟻,小子一般胡謅八扯,讓 們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