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圖1號》
《烏托邦系列57號》
4月8日,朱偉的小型個人展在北京紅門畫廊揭幕。這位以中國水墨為主業的畫家在海外的知名度顯然高于國內,1994年他與香港萬玉堂畫廊一簽12年獨家代理合同,他的畫作便鮮見于內地,盡管兩年前,他的畫零售價(每平米)已經標至4萬美元。
海外的藝術媒體與評論者樂于把朱偉塑造成體制反叛者形象,他的前軍人身份被他們津津樂道,畫作的政治波普意味也被大加渲染。
看朱偉的畫作,的確能很輕易地從腦子里蹦出“波普”二字:較早作品中的領袖形象自不用說,最新“烏托邦”系列中會場背后的紅旗、前景的鮮花、高舉的手臂、木訥的神情,驀地現出一股溫暖的荒謬感,直截了當地勾動觀者對某種政治氛圍的舊感觸。
這固然對西方市場有莫大的妙處,但在作者本人,卻常常是萬般無奈。當被藝術評論家問起動機、思路、隱喻背后的理性思考時,朱偉有常常因為不知如何應對而渾身不自在,一次甚至因為無語而窘迫,瞬間汗透全身。
政治波普眼下已經成了中國當代藝術圈中避猶不及的標簽,因為據說它已經接近末路。
事實上,且不說較之前蘇聯的政治波普,中國的當代藝術家并沒有超出把玩、拼貼符號的模仿層次,他們題材的局限、意趣的單薄、手段的稀少,還遠遠沒有窮盡政治主題和表現方式二者的可能性。
中國當代藝術家們在可能性這件事上的追求,至少看起來,還多是以西方市場標準為依據,并沒有把自己的心性、關注和創造性作為驅動。因為在中國,新的現實政治題材每一天都在不斷浮現,而西方世界對中國政治現實的(大眾的、人盡皆知的)視覺認知,恐怕還僅停留在“文革”符號、領袖形象上;如果以“神六”太空人或奧運會“福娃”做主角,眼下只怕還波普不起來,吃力不討好。
如果放下政治波普的是與非,或許倒可以更好地看朱偉的水墨畫。在傳統水墨的創新嘗試里,進行抽象試驗的畫家很多,而以工筆畫為載體的卻難得一見。
朱偉在宣紙上制造出方格底紋,夸張地托出古意,而朱紅鈐印從尺度到印文又如孩童嬉玩般活潑無忌。對于人物的描摹,朱偉則擺脫了傳統水墨工筆人物皆是全身而不可局部、不可特寫的舊規條。這種嘗試的直接效果,就是使作品在直觀上與以油畫為主的“當代繪畫”頗為相似。比如《草圖1號》上無名持煙男人的眼神,無論如何不能讓人聯想到傳統的水墨工筆,而它又比某些符號元素更具感染力。
朱偉在新技法上所做的思考和嘗試,比評論家關心的主題或概念上要多,但他知道仍然有許多問題無法解決,比如表現人物的正面———他無法以水墨去畫張曉剛的《大家庭》那樣的作品。“油畫的基礎是素描,水墨拿起來就招呼;人物都得是側臉,要是正面大平臉,沒法畫。”作為水墨改良的堅持者,他不停地感嘆水墨表現力的“弱”:“畫人,水墨必須畫一個完整的人,油畫不用。用水墨畫一個半身的人,一開始根本不可能,也不知道怎么就可以了,但必須畫大家都知道的,比如領袖。然后畫無名的,也出來了,但還是弱。因為水墨講線條,色彩是輔助的———人身上哪有線條?”也因此,他最想描摹的人物心理,就更難實現了。
“日本畫,從中國傳過去以后,就停在那兒不發展了;伊朗的細密畫,18世紀差點消亡;中國畫也存在同樣的問題。水墨確實不行了,但你可以改良啊。”
朱偉的水墨新花樣能否使中國畫傳統技法產生新的活力,尚難斷言。但有一點朱偉很明白:“畫傳統水墨,50歲之前根本出不來。”
前兩年,朱偉已有名動海外的跡象。一次,他的一幅大畫在搬運中破損,送到故宮的一位裱畫高手處修補。“到日子去拿畫,老人家根本沒有時間觀念,說明天再來吧。臨走時還教育我一頓———小伙子,你還得好好弄!意思說,你還嫩啊。”
(來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