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有客自荷蘭來
1986年8月13日,一個普通的夏日,上海虹橋機場。
傍晚5點,來自荷蘭的一架紅白相間的運輸機“馬丁納爾”號沖過機場跑道,緩緩停在了停機坪上。運輸機上載著的是“國寶級”的特殊旅客——來自英國倫敦7家動物園的39頭麋鹿。
“麋鹿終于回家了!”時年40歲的周元生也在接機的人群中,他當時是江蘇省農林局負責野生動物保護的工作人員,回憶那一刻,花甲之年的老人仍感慨萬千。沒人比這位野生動物保護專家更了解麋鹿回歸的意義,這種中國原生的身長兩米的動物闊別江蘇大地已有150年之久,麋鹿的此次回歸也享受到了貴賓般的待遇。
“運送麋鹿的飛機到達上海的前一天夜里,來自大豐的11輛接麋鹿回歸故里的卡車已經到了上海。”為了能順利渡江,江蘇省交通廳在長江南通渡口專門安排了一艘渡輪,晝夜于長江南岸渡口待命。裝有麋鹿的10只大木箱,以及草料、飲水的11輛卡車駛出上海虹橋機場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到長江渡口時已經是8月14日的凌晨1點左右。
在黑暗中,渡輪駛過長江進入南通,麋鹿終于踏上了江蘇故土。
經過:千挑萬選安家大豐
麋鹿與江蘇險些擦肩而過。周元生說,大約在1984年時,英國十一世貝福特公爵的后代塔維斯托克侯爵與中國駐英國大使館取得聯系,表示愿意捐贈一批麋鹿給中國。
“國家林業部當時做了各方面的準備工作。”周元生說,先是在遼寧選址,但由于當地冬天太冷,食物太少,麋鹿不能安全越冬。專家通過大量研究認為,長江中下游一帶應該是麋鹿最適宜的生存地。
林業部組織的國內外專家對江蘇的泰州姜堰、東臺林場、大豐林場、射陽林場等地進行了考察。通過1984年起至1985年的兩冬一春對大豐林場的考察,國內外專家認為這里適合麋鹿的放養,最后,確定大豐林場的南場作為麋鹿保護區。
然而,第一批由英國烏邦寺贈送的20頭麋鹿,卻陰差陽錯地于1985年8月被送給位于北京的南海子原皇家獵苑,回到它最后消失的地方。
1986年,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從英國倫敦動物學園等7家動物園挑選了40頭血緣關系較遠,且性別比例適當,年齡結構合理的麋鹿贈送給中國政府,并決定將其放養在大豐麋鹿保護區。在將這批麋鹿轉上飛機前的例行檢查時,一頭麋鹿由于健康原因被“刷”,沒能和另外的13頭雄性、26頭雌性麋鹿回中國。
同年8月14日上午11點左右,運送39頭麋鹿的車隊進入了大豐境內。
落戶:茅草搭起的保護區
20年前的大豐麋鹿保護區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灘涂,離保護區最近的村落在15公里以外。
保護區副主任丁玉華說,“保護區初期只有兩排草房。”在一片堿地上蓋的一個簡易工棚與一座茅舍就是他們最初的全部家當。草房矮小局促,進門時需要低著頭,不然頭就會碰到門框。草房里用磚頭壘個臺子,中間放上一塊木板,就成了辦公桌。
麋鹿“回家”以后,面臨著的是生存和繁殖問題。為解開母鹿排卵和難產之謎,丁玉華忍受著蚊蟲的叮咬堅持鉆在草叢中,托著望遠鏡仔細觀察母鹿的生活習性。為掌握公鹿發情期、換毛期等特殊時節的行為,丁玉華常常深夜要到泥濘的沼澤地借助月光去觀察公鹿的夜間活動。他曾有一件與泥土顏色相近的黃大衣,連穿了6個月,不得已脫下時已近炎炎夏日。
在1990年9月份的一次野外觀察中,丁玉華發現麋鹿身上有一種名叫長角血蜱的寄生蟲。當時這種寄生蟲的密度尚不足以威脅麋鹿,但這種由于長角血蜱帶有各種 病毒,會對麋鹿健康與生命造成嚴重威脅。
由于當時沒有試驗條件,為了弄清血蜱的生存條件,他把成蜱裝進試管,封好后粘在宿舍的墻上。一天丁玉華從南京出差回來,到保護區時已經是夜里12點多,可躺在床上的丁玉華卻怎么也睡不著,混身奇癢無比。“第二天我才發現,我成了血蜱的 美食。”丁玉華說,早上他起床時發現,粘在宿舍墻上試管掉在地上,宿舍電燈泡上滿是血蜱。
盡管成了血蜱的美味,但丁玉華卻發現,撞在燈泡上的血蜱都因燈泡的高溫而一個個死了。由此,他想出一個火燒血蜱的方法。每年初春,保護區都會在4萬畝保護區核心區的草地和叢林,分區域焚燒,使長角血蜱密度降到最低限度。
丁玉華和他的同事們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回到故里的麋鹿逐漸興盛起來。
欣喜:麋鹿總數突破千頭
“僅今年保護區已經有180頭小鹿出生,”丁玉華的言語中透著欣喜,“今年保護區麋鹿總數將突破1000頭。”
伴隨著大豐麋鹿種群數目的迅速增加,全球的麋鹿數目也由1986年的1700只增加到現在的3000多只,大豐的麋鹿也成為世界最大的種群。2003年,麋鹿由國際級的“瀕危動物”降級為“珍稀動物”,并從國際瀕危動物名錄——“紅皮書”中剔出。
野生動物保護的最終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在穩定其種群數目的同時,讓野生動物回歸大自然,繼而完成生態的修復,物種多樣性的保持,大豐麋鹿自然保護區走在了世界同行的前面。
1998年11月5日,保護區用8頭麋鹿進行了野生的放養試驗。2002年6月27日,保護區進行了第二批野生麋鹿小型放養,保護區通過無線電遙感監測野生放養試驗。
2003年,大豐麋鹿自然保護區進行了全球首次大規模野生放養。2005年野生麋鹿種群達到了52頭,今年到目前為止已經有10頭野生小麋鹿出生。
保護區技術人員通過對放歸大自然進行野生放養試驗的麋鹿觀察發現,放養麋鹿不僅適應野生放養的環境,母鹿還分別于1999年開始,連續四年成功產下了4頭幼仔。當年3月3日,世界上第一頭純野生麋鹿在保護區野外降生。得到消息時,丁玉華正在北京的一家電視臺錄制節目,在節目錄制快結束時,他掩飾不住自己的激動,將此消息公布。“1000多年來沒有野生麋鹿的歷史結束了!” 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的英國專家路登博士認為,麋鹿真正意義上回到了家。
擔憂:保護經費捉襟見肘
面對不斷擴大的種群,丁玉華既然有欣喜,也有煩惱。麋鹿種群達到1000頭左右時,麋鹿遺傳基因的多樣性保持,才能得到有效保護。大豐麋鹿自然保護區4萬畝核心區,尚能容納1000多頭麋鹿,若是種群繼續擴大,4萬畝的核心區則會顯得捉襟見肘。
省林業局、省財政給保護區每年事業性的撥款50多萬,除去員工工資,所剩不多,而每年冬春枯草期為麋鹿補飼所需費用就達80多萬。盡管保護區開辟旅游項目用以創收,但仍遠遠不夠。2004年2月起,大豐麋鹿保護區干旱少雨,為了給麋鹿補水,缺水期保護區員工每月只發200元生活費,其它部分的工資全拿來作為給麋鹿補水的費用。
“麋鹿需要更多的人關注、關心、關愛。”丁玉華說。
快報記者 言科 徐維建 文 翁葉俊 攝
新聞背景
麋鹿的前世今生
麋鹿是中國特有的物種,起源于200多萬前的第四紀晚期。古代麋鹿在我國廣泛分布,從商周開始,麋鹿的分布區域由于人類的活動開始逐漸減少;到了元代,麋鹿主要分布區就剩華北和江蘇等個別地方了;而到清朝,僅北京南海子的皇家獵苑有二三百只麋鹿了。
1865年,法國博物學家兼傳教士大衛在北京南郊進行動植物考察,無意中發現了南海子皇家獵苑中的麋鹿。他立即意識到,這是一群陌生的、可能是動物分類學上尚無記錄的鹿。
1866年,大衛將麋鹿標本寄到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被確認為從未發現的新物種,而且是鹿科動物中獨立的一個屬。從此,雖作為中國特有物種的麋鹿,其正式英文學名卻以外國人的的姓氏命名:“大衛鹿”。
1900年,八國聯軍攻入北京,南海子麋鹿被西方列強劫戮一空,麋鹿在中國本土幾近滅絕。流落異國他鄉的麋鹿被歐洲各國的動物園圈養起來,但由于水土不服,種群規模逐漸縮小,不少麋鹿死去。
英國十一世貝福特公爵的出現使得麋鹿絕處逢生,他開始在歐洲重金收購麋鹿。到1901年,他已將飼養在巴黎、柏林等動物園里的18頭麋鹿全部買下,散養在其英國倫敦附近的烏邦寺莊園。
于是,這18只麋成為當時地球上香火僅存的一群麋鹿。現在全球的所有麋鹿,都是那18頭麋鹿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