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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載譽歸來自當開懷暢飲,可這對吳立紅來說卻是個奢望。上月,他當選為“中國民間環保優秀人物”,江蘇僅此一人獲得該榮譽!可榮譽帶給吳立紅的至多是心靈上的慰藉,絲毫沒有改變他生活上的窘境。昨晚,風塵仆仆的吳立紅趕到了南京,找著了珠江路上一家30元住一夜的小旅館。 “我就是一個寒酸的農民”,晚上8點半,記者趕到了吳立紅“下榻”的小旅館。這
個矮矮胖胖的中年漢子一邊將記者往床上讓,一邊這樣自我解嘲。 吳立紅,現年38歲,江蘇省宜興市周鐵鎮的一名普通農民,因為他在保護太湖水域免受污染方面做出的杰出貢獻,2005年10月26日,由中央和省級40多家媒體聯合舉辦的環保杰出人物評選活動中,他被評為“中國民間環保優秀人物”。頒獎儀式在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全國政協副主席羅豪才,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王漢斌、布赫出席了頒獎典禮。 未當“富翁”不后悔 吳立紅這種以環保為事業的生活應該追溯到1989年。22歲的吳立紅一天去田間干活,突然發現田埂邊河溝里的水變了顏色,原本清澈見底的河水突然變成了一股不知是黑還是紅色的濁流。接下去的日子讓吳立紅越發震驚,河里的螺螄、魚蝦接二連三地死去,河水的味道也越來越臭。吳立紅坐立不安,決定去調查河水變異的原因。等了解到水質惡化是受附近一家化工廠的影響后,吳立紅憤怒了,決定替父老鄉親出頭,向這家化工廠討個說法。可個人力量實在太過微薄,一次次碰壁后,吳立紅決定換個方式保護家鄉的母親河,開始寫匿名信舉報當地和鄰近縣市的污染行為,開始了自己以環保為事業的生活。一直到1998年,吳立紅從事的基本上都是“地下工作”,通過調查、拍照等方式取得相關證據后向環保部門匿名舉報。 1998年10月,國家有關部門發起治理太湖的“零點行動”,這個行動對吳立紅來說,是一個轉折。他找到“零點行動”總部的相關領導,給他們帶路,深入多個鄉鎮,幫助“零點行動”小組查處了多家化工企業。這時,吳立紅的工作由“地下”轉入“地上”,吳立紅這個名字也開始為很多人熟知,有人贊不絕口,有人恨他入骨。夸他的大多是太湖水域附近的老百姓,恨他的則是一些化工企業的老板。當時,吳立紅擔任周鐵鎮“南方吸音廠”的銷售經理,按當年的老廠長的話說,是個“十年賺不了千萬,也能賺個百萬”的好職業。但吳立紅并沒有選擇當“富翁”的道路,因為他選擇了“斗士”,“我同時也選擇了災難,但我沒有后悔過”,坐在床榻上的吳立紅嘆了口氣,對記者說。 拒“利誘”遭“黑手” 成名后,吳立紅成了很多被他舉報過的企業和有關單位的眼中釘,“百萬合同”、“千萬業務”、“豪宅”等一系列利誘沒有奏效后,吳立紅遭遇了一連串的黑手。 沒過多久,吳立紅和妻子相繼丟了工作,憑著早年攢下的近30萬元錢,開始的日子還不算拮據,但這時對吳立紅最大的威脅是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有人到他家去砍砸,有人聲稱給他制造“車禍”,有人指責他為精神病,甚至有人揚言20萬買他的人頭,鎮中心街道曾貼出橫幅“吳立紅打著環保的名義敲詐勒索,打倒吳立紅”!2002年的一幕讓吳立紅至今心有余悸,那天下午,吳立紅外出辦事回家,發現一輛小轎車始終跟在自己身后,他快車也快,他慢車也慢,他拐進小巷,轎車也拐進小巷。吳立紅嚇得趕緊鉆進了一個小胡同,“巷子太窄,轎車進不來,我這才脫身。”但他并不是能逃避所有的“災難”,2003年8月15日,吳立紅被幾個人暴打,被送進了醫院,雖然最后脫離了危險,但自從那以后,他的身體是大不如前,經濟更是越發窘迫。30萬畢竟不是個天文數字,16年下來,吳立紅已經幾乎沒什么積蓄了。“主要花在交通上,十多年的時間,我隔三差五地往南京、北京跑,去上訪,去反映問題;此外還有影印資料,寫信投稿,還有拍照取證,十幾年的工夫,光相機我就換了五六個了!”吳立紅搖著頭告訴記者,他這幾年實在是感到心累,原因一是看到自己反映的問題得不到及時解決,二就是經濟太過拮據。 只有在談到這次得獎,吳立紅略顯滄桑的面龐上才展現出一絲笑容。“榮獲全國十大民間環保優秀人物,是國家對我、對我們這種以環境保護為事業的老百姓們的肯定!在我有生之年,會將保護太湖水進行到底!”講到這里,吳立紅目光執著而堅定。本報記者周茂川楊民仆 文/高學軍 2005年是江蘇宜興民間環保人士吳立紅稍感振奮的一年。他多年的持續努力終于在這一年得到回報:包括CCTV和《南方周末》在內的國內主流媒體對他和他的家鄉給予了關注,他本人也獲得了“民間環保優秀人物”的榮譽。 不過,熱鬧過后,在2006年的開端,吳立紅仍舊延續著既往的困境。當他再一次向當地的環保部門舉報一家化工廠的違法排污行為、并且因為環保執法人員遲遲不到現場進行調查而嚴詞質問時,在電話的那頭,接聽電話的環保官員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吳立紅知道那笑聲里含有什么樣的意味。在那一刻,他感覺到了羞辱,感覺到了孤獨。 “吳立紅不是神經病” 按照慣例,隨團的記者希望接觸采訪這一地區的民間環保人士,已經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吳立紅成為大家首選的對象。包括中央電視臺記者在內的一些媒體記者已經事先與吳立紅聯系,約他到南京見面,介紹當地的污染狀況。 但是,有一個消息很快在采訪團內流傳開來:吳立紅其實是個神經病,當地的環境污染根本不像他四處宣揚的那么嚴重。 這一消息使記者們產生了疑慮。而吳立紅本人則如約從宜興農村趕到了采訪團下榻的南京江蘇議事園。對那個關于他的傳言,吳立紅毫不知情。 跟隨采訪團采訪的環保作家哲夫,從賓館房間離開,避開吳立紅,通過電話向一位與吳立紅接觸較多的當地記者詢問吳立紅的情況。該記者回答說,吳立紅是不是神經病得由醫院作出鑒定,你們何不跟他聊一聊,然后作出自己的判斷?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哲夫作出了結論。在午餐的飯桌上,他向采訪團的記者們鄭重宣布:吳立紅不是神經病。 哲夫開玩笑說,搞環保的,哪個沒有一點兒神經病? 吳立紅基本能夠確定是誰散布了這一對他不利的消息,也知道他們散布這一消息的目的,“全國人大檢查團要來,他們害怕了,害怕真實情況被發現。”吳立紅說。 傳言被擊破。不過,吳立紅并不輕松。接下來的時間里,吳立紅還需要向采訪團證明,他花了十多年時間向外界所反映的污染是確實存在的,而不是一個神經病的臆想。 根據多年的經驗,吳立紅認為,每逢有這種檢查,地方政府和企業都會采取一些針對性的行動,掩蓋污染的真實狀況。因此,檢查團能否看到真相,吳立紅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而從5月12日開始,蘇南地區開始降雨,使吳立紅這一自證任務變得難以預料。眾所周知,大雨會把河網里的污水稀釋,使污染狀況顯得不像平時那么嚴重。 吳立紅事后說:“如果不是央視記者在我的要求下提前拍到黑水,那我就真的有口說不清了。” 此后發生了令檢查組和采訪團成員感到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吳立紅說,這就是他這些年來處境的最好說明。 當天晚上,全國人大環資委主任葉如棠對著江蘇有關部門領導動了真怒,嚴厲地說:“吳立紅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他搞環保是好事,他的安全出了問題,你們要負責!” “我是真正在環保斗爭前線拼刺刀的人” 這次由全國人大環資委組織的環保執法檢查和“中華環保世紀行”成為吳立紅環保生涯的一個轉折。宜興地區的化工污染之重為外界充分認識,而吳立紅的工作也受到高度肯定。 在此之前,外界通過當地政府報告和媒體報道了解到的情況是,通過多年的產業結構調整和嚴格的環保監管,該地區的環境狀況有了顯著改善。 而吳立紅則告訴大家,當地的工業污染實際上愈演愈烈,企業的違法排污從來都沒有停止過;而旁邊太湖的水質也未有絲毫改善的跡象,當地居民的身體健康正受到污染的嚴重危害。 吳立紅在十五年時間里,親眼目睹了這個水鄉的變化過程,對于污染的憎恨自然而然產生,其環保行動也是本能的。 十五年前,吳立紅是宜興市分水鎮(現并入周鐵鎮)上的一個普通農民。他高中肄業,跟別的年輕人一樣,在工廠里打工。對于身邊魚蝦成群的清澈河水,他也司空見慣,覺得那種干凈的環境是天經地義,并且理應干凈到地老天荒。 1989年以后,鎮上建起了一些化工廠,工廠排出的污水開始讓河流變黑變臭,把魚蝦殺死。當他注意到這個變化的時候,他開始感到驚慌。 1989年,吳立紅第一次就污染問題向企業提出抗議。他跟污染企業交涉未果,隨即向鄉政府反映情況。那個時候,環保局作為專門機構還沒有出現。在隨后的歲月里,投訴、告狀成為他的一種生活方式。 然而,與他的愿望相反,當地的化工廠一座接一座建成,工業污水以更大規模排入當地河網,一個原本干凈的水鄉很快變得污水橫流。 1998年,吳立紅盼來了聲勢浩大的“零點行動”。吳立紅覺得治污有望,便以極高的熱情投入行動,帶著前來采訪的中央媒體記者明察暗訪,使一些企業的違法排污和政府的地方保護行為被曝光。然而,“零點行動”過后,情況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是化工廠越來越多,最多的時候,周鐵鎮一個鎮就有400多家化工廠。 吳立紅倍感失望。他繼續向各級環保部門舉報非法排污企業,在看不到效果之后,他就逐級向上反映,直到有一天,他把材料遞到了全國人大、全國政協和國家環保總局。 可是,他的執著并沒有讓當地環境得到改善,反倒使他在當地的處境越來越尷尬。不但污染企業的老板對他恨之入骨,就連地方政府的某些官員也為之感到頭疼。 由于對此事的性質認定存在異議,吳立紅至今未能接受警方的處理結果。這次事件也成為吳立紅的一個心結,讓他耿耿于懷。 也許是媒體對于此事的及時報道產生了作用,雖然能時刻感受到敵意和危險,甚至受到恐嚇,但吳立紅此后再也沒有受到過實質性的傷害。 附近的群眾慢慢知道了吳立紅這個人,有一些污染事故的受害者開始找上門來尋求幫助。有的人私下里對他表示支持。但是,大部分的群眾由于在這些污染企業里打工,都有意地與吳立紅保持距離。 能夠如愿以償嗎? 2005年5月之后,媒體開始對吳立紅及其家鄉的環境問題給予關注。 全國人大環資委也把宜興地區作為重點“盯防”的地區,調研室副主任尚莒城于12月4日全國法制宣傳日之前,與央視記者專程到吳立紅所在的周鐵鎮暗訪企業違法排污情況,并通過央視進行了曝光。 2006年年初,吳立紅又被列為CCTV“2005年度感動中國人物”候選人,雖然最終未能入選。 可以說,2005年,吳立紅如愿得到了每一個民間環保人士所夢寐以求的關注度。在人們心目中,如此高的關注度就意味著對地方保護主義和違法行為的強大壓力,就意味著污染問題的順利解決。吳立紅能夠如愿以償嗎? 至少在目前的吳立紅看來,這一前景仍很模糊。 下一步行動的方向在哪里? 能夠看到的一個積極變化是,去年底,毗鄰的常州市拿出一個長長的名單,宣布將限期整改和關閉數十家高污染企業,如果真能實施,將會真正減少上述漕橋河的排污量。 另一個變化是,原國家環保總局污控司的副司長劉鴻志于今年1月到無錫市任副市長,分管環保和旅游。這個人事變動中是否有特別的安排,目前尚不得而知。 作為一個民間環保人士,一個階段性的任務似乎已經完成。接下來還能做些什么?吳立紅看上去也相當迷茫。 2006年春節期間,宜興市官林鎮鈕家水產村的部分村民找到吳立紅,請他幫助解決該村養殖的數十萬斤魚被污染毒死一事。自從吳立紅的事跡頻頻見諸媒體,越來越多的人了解了這個“神通廣大”的名人,希望他幫助解決此類問題。 吳立紅一方面為此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則感到壓力巨大,因為他覺得自己能力有限,難以當此重任。通常他的選擇就是將該類事故通報媒體,同時打電話給當地環保部門要求調查解決。 最近一段時間,吳立紅又向宜興市環保局舉報企業非法排污,他保留了企業非法排污的證據,也保留了環保局接受舉報卻遲遲不予答復的證據。但是,連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該拿這些證據干什么用。 “他們再這樣不作為,我是不是該在兩會期間再去北京反映?”他問。 浙江農民陳法慶因為自費在媒體上刊登環保公益廣告以及環保公益訴訟而獲得了普遍認同和肯定,他在2005年6月份特地到南京會見吳立紅,跟他探討參與環保事業的心得。陳法慶認為,搞環保要講究策略,吳立紅的方式需要改變,不能總是向上反映。 不過,吳立紅至今還沒有下定決心跟當地的環保部門打一場行政官司。 他考慮已久的成立一個民間環保組織的計劃,也難以獲得任何進展。 2005年10月,吳立紅去北京接受“中國民間環保優秀人物”榮譽時與一些民間環保人士進行了交流,感覺到電腦的重要性,回家后就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不過,至今他還沒有通過這臺電腦向外界發出一封電子郵件。 也許,改變固有的行動方式對吳立紅來講是困難的。 現在許多記者仍然不時收到他的短信,內容仍是通報他發現的企業偷排行為,以及當地政府的不作為,或者自己被不明身份的小車跟蹤。 2005年,由于松花江污染事件的發生,水污染這一正在威脅著全國大部分人口健康的問題,終于取代了怒江水壩、圓明園防滲膜、藏羚羊這樣的話題,成為環保的核心議題。吳立紅也注意到了這一變化,但是,他顯然在彷徨著,下一步行動的方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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