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中國南方水土治理
2013年01月08日 來源:人民日報
開欄的話
“我是誰、為了誰、依靠誰”,一個回歸新聞本真的命題久久在耳際回響;
“在路上、在基層、在現場”,一批批新聞工作者在實踐中探索和思考;
“吸引力、感染力、影響力”,“走轉改”活動嬗變為“走轉改”精神,化作新聞理念和工作方式,在深化,在拓展……
問題是時代的聲音,問題意識是新聞的命脈。新年伊始,我們特設“基層瞭望”欄目:現場體驗,深度調研,追求建設性。懷著感情思考責任,“基層瞭望”邀您同行,讓我們攜手上路……
2011年12月10日,本報以《十年治荒 山河披綠》為題,報道了革命老區福建省長汀縣50萬干部群眾10年奮戰治理荒山,讓這片中國南方最大的水土流失區重披新綠的事跡,引起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
近日記者再訪長汀。“進則全勝,不進則退”,在長汀縣城到處可見這句批示矗立在街頭。水土治理比任何時候,都更成為當下長汀縣最核心的任務。自本報刊發報道以來,包括長汀在內的全省22個水土流失縣的治理,全部納入了福建全省生態文明建設重點內容。長汀縣委書記魏東說,僅過去一年,長汀就又完成治理10.59萬畝,還剩下的37萬畝荒山治理任務,也將在4年內全部完成。
南坑村,戶戶開起農家樂、家家做起小生意。三洲鎮的手筆更大,計劃是建設一個濕地公園——三洲村是這個公園的核心,包括全部7個村總共22平方公里范圍。
南坑、三洲巨大變化的背后,折射的是中國農村傳統生活生產方式的改變。通過科學的規劃和治理,并利用距離縣城不遠的地理優勢,當地群眾再也不用“靠山吃山”,改而發展鄉村旅游,最終跳出了越砍越窮、越窮越砍的惡性循環。
再訪長汀,肩負著探索中國南方水土治理重任的長汀又會碰到什么樣的新問題?他們又是怎樣思考的呢?
“治污”更比“治山”難
不能發展鄉村旅游的,很多村莊相中了養殖,但遇到了大難題“治污”。
在長汀絕大多數村莊并沒有南坑、三洲這樣的條件,也不是每個山村都能發展鄉村旅游,那他們的改變又該從何入手呢?
“北方缺水、南方缺肥”是造成水土流失的另一個成因。那就養豬唄。既養了豬、又積了肥,一舉兩得。濯田鎮蓮湖村村民馬雪梅就是這么做的。
爽直、樂觀的馬大姐一如往日,“你報道后,我養殖場的事,縣里很支持。但我現在最擔心的也就在這——真怕搞不好循環使用,反倒污染了咱這汀江水。”
馬大姐的山上養殖場有母豬170頭、商品豬一般600多頭,加起來就是800多頭。干的豬糞基本都能用完,可尿水以及沖洗出來的污水形成的沼液量可就大了,夏天時用來澆地、發電、燃燒(做飯)還能消化完;可到了冬天,氣溫低,沼液生不出沼氣,偏偏這個時候豬場還格外需要沼氣保溫。馬大姐修了池子,沼液只好存著,可存久了又怕滲漏到地下影響汀江水質。
比起馬大姐幾十方、難處理的污水,賴友輝的麻煩可就更大了。他辦起了一座超大型現代化養殖基地,5座母豬場、10個商品豬場,計劃年出欄可達40萬頭豬規模,目前只發展到10萬頭,即使是10萬頭豬,出來的排泄物也不是個小數。他也碰到了像馬大姐一樣的困難。
無論馬大姐這種一家一戶“單打獨斗”式種養一體化,還是森輝這種又有資金、又有技術的大型養殖企業,在治污上,都遇到了真正的難題——排泄物怎么處理?
“治污”卡在“用污”上
養殖排泄物是有機物,是污染,也是資源。如果能把“治污”變成“用污”,就真正形成良性循環。但問題就在這里,誰能把它結合起來呢?
養殖排泄物怎么處理?直接澆山的話,養殖場周邊還可用管道方式,遠一點就用車,可再遠一些成本就受不了了,而且本來就沒路;要制成生物有機肥呢?老賴直言:技術上有難題,后期運行上也有難題。
技術方面,一是要解決排泄物中重金屬殘留,可這涉及飼料添加劑的問題;二是要使用生物發酵菌,而且要用不同的菌種制成不同專業類型的有機肥。“當然還可以發電、制氣,所有這一切都需要企業投入。投入不是問題,問題是,產出后要有可以推廣使用的市場。”
據老賴介紹,因為養豬而引發的污染,越來越成為令人頭疼的問題——大城市周邊因為怕污染,一關了之。農村要搞城鎮化,也越來越不愿意養,最后都向山區集中。像地處閩西山區的龍巖市7個縣市區,有6個是商品豬基地縣。可南方山區往往又是河流源頭,養殖污染一直被視為河流污染的禍源,限制也越來越嚴。
但換個角度看,養殖的污染是有機污染,不比工業。是污染,也是一種資源。“如果能把污染集中起來處理會更方便,如果再把它結合到治理荒山上,把‘治污’變成‘用污’,那就更是真正形成良性循環了。”
但問題就在這里,誰去把它結合起來呢?
“生態循環鏈”斷在部門職責與利益分割上
養殖、制肥、養山、用污、綠化,本是一條完整的循環鏈條。但現在,治山的只管治山,造林的只管造林,種田的只管種田,養殖的只管養殖,環保的只管環保。
說幾個細節能細致地體現現在的難題。
老賴的森輝養殖場建立在三洲鎮和策武鎮,可這片流失區目前是以種植楊梅為主。豬糞尿制成的有機肥并不太適合這些植物,那么當初為什么在選址規劃上沒有考慮這一點呢?出于用肥養山的考慮,養殖場當然最好能設在山上。但山上無平地、又無道路,企業投入成本肯定難以承受,這個問題誰解決?長汀當地就有上百萬畝還需要有機肥涵養的山地,政府治理這些荒山時,為什么不可以優先使用大型養殖企業制成的有機肥?假如大型養殖企業只做養殖,豬糞尿制肥也可以交給其他專業公司,收集污染與用足肥料變成一個單獨產業鏈,這個方案是否可行?
養殖、制肥、養山、用污、綠化,之后是提高土地山林肥力、改善農產品質量,這原本就是一條完整的循環鏈條。但要讓這么長的鏈條不斷鏈,不是農戶自己、也不是單個一家企業就能實現得起來。“所以只有順暢了循環體制,才能有真正循環的經濟和循環的利益。”陪同采訪的縣水保局干部劉炳平也頗有同感。
現在的問題是,治山的只管治山,造林的只管造林,種田的只管種田,養殖的只管養殖,環保的只管環保。部門職責利益不循環起來的話,循環經濟利益就循環不起來。于是在這個環環相扣的鏈條下,長汀如今碰到了這樣的矛盾:一邊是大量的荒山治理急需有機肥,一邊引進了森輝這種大型養殖企業后,大量有機排泄物又難以轉化為有機肥,進而威脅著環境。
記者想,也許這樣的難題,還不僅僅只在治理水土流失的生態建設領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