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7000年文化遺址遍地垃圾
2013年05月30日
0529文化遺址為何變身垃圾場
一、7000年文化遺址遍地垃圾
深圳市葵鵬公路邊的咸頭嶺遺址,距今已有7000年歷史,一直被作為嶺南文化和珠三角地區新時期時代考古研究的重要標尺, 還曾入選2006年中國十大考古發現。
但就是這樣一個應該受到保護的文物遺址,如今卻成為了一個建筑垃圾、余泥渣土和碎石頭的垃圾場。當記者趕到那里的時候,看到遺址所在的迭福村,滿眼望去就像是被沙土填埋的一個垃圾廠。原來相對平坦的地面現在已被堆積如山的余泥渣土、建筑垃圾、碎石頭覆蓋,除了幾棵大樹外,已經看不出這里原來的面貌,而一些垃圾車的車轍痕跡卻依然清晰可見。記者走近了遺址旁邊僅剩的幾間平房,正遇上下班的楊先生。
楊先生告訴記者,他就在附近的電鍍板廠上班,一年前村子里的人陸陸續續搬遷出去,他和幾個工友為了上班方便,依然租住在這里。有時白天去上班,晚上回來就能見到新的垃圾又堆了起來。這種情況持續了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他估計都是在晚上11、12點鐘左右到凌晨三四點之間發生的事情。
在這居住的另一位李先生也反映,傾倒垃圾的都是些泥土車,不分白天黑夜,呼嘯而來,倒完垃圾又呼嘯而去,一天有十幾輛車來來回回,十分擾民。
看到滿是垃圾的“遺址”,作為深圳市文物的主管部門的主要領導,深圳市文物管理辦公室主任蘭希志連稱“無法交差”。他告訴記者,通過他們的多方排查,發現這是有組織有計劃的傾倒行為,應該就是周邊的建設工地所為。
蘭希志告訴記者,咸頭嶺遺址位于葵鵬路出口,這是大型車輛通往市區的必經要道。而遺址所在的大鵬新區目前有不少在建項目,因此他判斷,這些垃圾很有可能來自新區的建筑工地。
垃圾事件讓蘭希志寢食難安,他告訴記者,整個遺址的保護范圍是2萬2千多平方米,建筑垃圾傾倒的范圍大致是一千多平方米左右。雖然從表面看,建筑垃圾僅僅是影響了遺址原貌,但蘭希志最擔心的是垃圾會破壞到地下土層,對文物造成影響。而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是,如今遺址上這大量的余泥渣土和建筑垃圾該如何處理?如何才能避免在清理垃圾時不對遺址造成二次毀壞?
蘭希志說一定要按照專家的意見啟動清理工作。目前深圳市文管辦已經責令大鵬新區立即著手對現狀進行保護,不能再發生傾倒垃圾現象,并展開對傾倒垃圾者的調查和追責。
深圳市大鵬新區社會建設局 副局長 程得紅覺得傾的行為是非常猖狂的事情,本來七千年的咸頭嶺文化遺址對深圳的文化是一個很好的一個宣傳,是深圳文化的名片,出現這種情況確實是令人憤慨現在他們正在追查線索。
在現場,記者看見咸頭嶺遺址周邊受損的護欄網已經被修復,并設立新的護欄網;大鵬新區也表示,會對遺址非法傾倒垃圾情況立案調查,由生態保護和城市建設管理局牽頭,公安、執法隊等各部門配合執行。可是,就在我們進行采訪期間,遠處一輛重型車又闖入遺址現場。程得紅說以后要建大門進行保護,設專人看守,禁止外面的車輛進入。
二、遺址保護迫在眉睫
在深圳博物館古代深圳展廳,記者看到了諸多從咸頭嶺遺址出土的30多件新石器時代的文物,它們證明了深圳地區早在七千年前就有人類生存和活動,正是這些陶器和石器的出土,使咸頭嶺遺址成為了珠三角地區新石器時代考古文化的重要標尺。
根據碳十四測定的數據,咸頭嶺遺址應距今7000―6000年。該遺址是當時規格很高的對周圍遺址有較強輻射力的一個中心性聚落遺址,也是目前惟一一處可以比較全面地反映珠江三角洲地區新石器時代中期考古學文化面貌的典型遺址。
深圳市考古鑒定所的副所長李海榮是當年的發掘領隊,曾經兩次帶隊參與咸頭嶺的考古發掘工作。足足六個月的野外時間,每天都得經歷炎熱酷暑,蚊蟲叮咬 。但是咸頭嶺對李海榮來說,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寶礦,尋找、發掘、整理、復原,時常會有讓他興奮不已的收獲,雖然每天都是滿身塵土,但又樂在其中。
在上萬件碎片的尋找和拼接當中,李海榮和他的隊友們復原出了500多件文物。對于這個遺址的保護,他一向主張原貌保護,垃圾傾倒以后,把整個的遺址的原始環境給破壞了,有可能把原有的文化層也給破壞掉了,因為發掘的區域只占這個遺址的十分之一左右。
遺址的破壞讓李海榮感到痛心和無奈,他告訴記者,當前只能先把遺址上的建筑垃圾清理掉,讓地下的植被自然生長起來,以形成對這片沙丘遺址的保護。另外,遺址旁邊的瀉湖也應立即防護起來。因為瀉湖范圍內從未進行過考古發掘,而這樣的發掘對研究古代自然環境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李海榮認為,遺址保護是一個立體的、系統性的工程。
三、兩處遺址兩重天
早在2007年,“2006年中國十大考古發現”結果出爐,深圳咸頭嶺新石器時代遺址與佛山古椰貝丘遺址一同入選。這也是廣東省首次有兩項入選全國十大。之所以入選“全國十大”,咸頭嶺遺址是因為它“在新石器編年體系上確立了一把標尺”;古椰貝丘遺址則是因為首次揭示了嶺南遠古時期采集經濟到底是怎樣的狀態,以及人們當時的采集、漁獵生活的細貌。咸頭嶺遺址慘遭破壞,古椰貝丘遺址又如何呢?記者趕到佛山,發現古椰村遺址一派田園景象。
記者看到,沿廣明高速荷城出口而下,古椰貝丘遺址就在匝道的右手邊,250畝的保護范圍,已經被防護欄緊緊圍住。此外,遺址核心保護區外緣起向外50米范圍,設為建設控制地帶。嚴格控制建筑規模和建筑高度。
佛山市高明區文體旅游局 副局長李梅玲告訴記者,古椰貝丘遺址的保護也可謂一波三折。現在遺址已經在監控地帶范圍,不能夠在里面隨意動土。但是在最初發現遺址的2006年,正值廣明高速建設要從遺址橫穿而過,保護遺址的情形也十萬火急。他們請來了考古學者和施工雙方進行了科學的推測,建議高速公路的建設方,往北挪了一點。
廣明高速為保護遺址而改道,接下的工作也并不輕松。經國內外的專家考證,要想完善保護古椰貝丘遺址,需要250畝的地域面積。遺址位于西江新區,周邊的樓盤已賣到六七千一平米,而面對世代生活在此的村民,動遷250畝,工程十分艱巨。
李梅玲當時做了大量的工作,說服農民要是生活在濕地公園里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最終,在農民的支持下,一到兩年就完成了動遷工程。
古椰貝丘遺址的妥善保護給之后的考古工作帶來極大便利。十幾位國內外專家在這里的發掘勘探,首次揭示了嶺南遠古時期采集經濟的狀態,一直從事古椰貝丘研究的廣東省考古研究所的李巖教授在這里正試圖復原6000年前人們當時的采集、漁獵生活的詳細風貌。他們發現這里的大型動物除了象以外,還有水龍、豬和狗;水產品里面除了有貝類以外還有魚。
就在今年五月,古椰貝丘遺址剛剛申請成功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李梅玲告訴記者,在后續的五年中,她們會陸續投入3000多萬,逐漸完成遺址濕地公園的整體規劃。
同樣作為2006年度“全國十大考古發現”,如今一邊變成了“國寶”,另一邊卻慘遭垃圾填埋,兩地的境遇為何有著天壤之別呢?
深圳市文物管理辦公室 楊瑩告訴記者,土地權屬的問題是最大的障礙。在還不知道咸頭嶺有遺址的時候,當地就把地租給了當地的企業,一直租到2040年。所有的保護要到2040年以后才有可能實現
相比起咸頭嶺遺址的無奈,佛山古椰貝丘遺址早在2006年開掘發現后,那250畝土地就順利被高明區政府征收,并明確規定為文物遺址用地?,F在,深圳也對咸頭嶺遺址上的土地進行了征收,原計劃2005年至2006年間完成轉地工作,征收為國有。但大鵬新區社會建設局的程得紅告訴記者,時至今日土地依然能還沒實現移交,周邊一些企業仍在遺址保護區附近,管理權十分不清晰,阻礙了遺址的保護工作。
記者了解到,大鵬新區成立于2011年,在此以前,咸頭嶺遺址一直由龍崗區相關部門托管,2006年被當時的龍崗區政府公布為區級文物保護單位,如今多年時間過去,遺址仍然屬于區級文物保護單位。而與之相對應的是,所有進入全國十大考古發現的遺址,基本上都是省一級的文物保護單位。因此咸頭嶺遺址區級文物保護單位的身份,也是造成其未能得到應有保護的原因之一。
其實關于咸頭嶺的保護,早在2009年,深圳市文物管理部門就編制了《咸頭嶺保護規劃》規劃詳細制定遺址保護區劃、并在遺址及周邊建立咸頭嶺博物館、遺址濕地公園、遺址文化形象展示區、等占地37萬平方米。作為歷史文化資源,咸頭嶺的旅游經濟價值不容置疑。博物館、遺址濕地公園等,也可以帶來可觀的旅游收入。那么為什么這樣的建議沒被采納?為什么時至今日,這一個規劃都尚未實施呢?
程得紅副局長說,這里面一個是所屬權的問題,第二個就是當時報的規劃,面積比較大。有37萬多平方米,超的非常多,所以市里相關部門審批就沒有通過。
而讓文管部門感到無奈的是,深圳市文官辦只有8個工作人員,大鵬新區也只有2個工作人員。人力物力財力的嚴重不足,也讓這一系列文物保護工作推進得十分緩慢。
四、
早在2009年,龍崗區文體局就委托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深圳分院制定《深圳市咸頭嶺遺址保護規劃》,但是因其所涉保護范圍太大,達到30多萬平方米,因此未獲規劃部門通過。與此同時,由于各種利益協調、特別是設計到遺址周邊企業的搬遷問題,規劃被擱淺了。
面對承載著人類歷史文明的文化遺址,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長陳星燦認為,承載著深圳數千年歷史文明的古人類遺址是其物質文化中最珍貴的一部分。雖然目前只是區級文物保護單位,但文物保護法不分級別,不容許任何人野蠻破壞。他認為這件事情和土地所有權沒太大的關系,即便是私人擁有了這塊土地,這塊土地下面文化遺跡也是國家的,也是不能隨便動的。這其中政府應該負起責任來,去保護好這塊地方。咸頭嶺遺址2006年就入選全國十大考古發現,并已明確4萬平方米的核心保護區,當地更應該有責任妥善保護,發生這樣毀壞古文化遺址的事情,實屬監管不力。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就是當地政府追求的是短期的利益,是眼前的G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