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為什么熱遍地球,成了幾乎所有地球人———球迷和非球迷———同樣感到驚愕的問題。借用禪宗的句式來參悟這一問題便是:球動,旗動,還是心動?
球一直在動,自200年前它誕生于牛津大學的草坪就沒停過。時下的足球,因為進球數的緣故已不如貝利時代那樣賞心悅目,而今日的二羅亦無法與貝利、馬拉多納、克魯伊夫比肩。一句話,今日足球的火爆和當下球星的水準無關。世界杯賽場上飛揚的國旗,或許暗示,民族的歸屬感強化了世界杯的熱度。但足球熱當然不是緣于民族主義。否則為什么除了足球場,英德的足球流氓沒有實現民族主義理想的第二個場合?說他們是民族主義者,不如說他們是在借民族主義的酒杯,澆個人心中的塊壘。
足球熱不能歸為球動、旗動,是人們內心的躁動帶來了足球的喧囂。是哪根心弦誘發人們奔向足球場?人們無助且無奈的空虛。祖先和父輩為什么踏實,人們為什么空虛?是因為人們走入了一個嶄新的時空。
溫飽,曾是我們這個星球上所有生物,當然首要是人類,從來沒有徹底解決的問題,而我們正在跨過這一高檻。不過,山后是山。于是我們遭遇了新的問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對墮落的“飽暖生淫欲”的最好化解和升華正是“飽暖生體育”。人類的空虛總需要填補,找不到這個,就是那個。不是足球多么偉大,是我們如此無助,揀選了它。我們的孱弱,烘托出足球的魅力。謳歌足球實在是一種顛倒。正如偉大宗教中的人神顛倒。
時空導致心態的又一變化是當代人的日常“興奮度”陡然下降。動物與原始人的興奮度最高,夜里的風吹草動也會讓它們瞬間躍起。狩獵也是高度興奮的事情,一場殊死的狩獵,需要多日的安靜來平衡。工作的辛勞,乃至恐怖的政治運動,都會導致人類興奮度的提升。而千余年來,我們的興奮度在一路下降。住進了房屋,告別了荒野和天敵,睡上了安穩覺;不需要打獵了,工作強度降低,風險降低;二次大戰、古拉格、文化革命也成了遙遠的回憶。這一切都是福分,同時卻也導致我們日常的興奮度下降。于是,歷史上第一次,全體人類一同去尋找刺激。足球再次被揀選。
還有一種心態就是英雄情結。我們的血管里流著英雄祖先的血液。進化的歷程是漫長的。沒有幾萬年是看不到血質的改變的,但是環境變了,人類仍渴望英雄,至少是擁戴和跟隨英雄。但現實已經變得舒適、溫柔、犬儒,如此遠離英雄輩出的年代。我們只好虛擬一個英雄的場景,那便是綠茵場。
中國足球沒能進入世界杯只是我們在足球問題上的第二悲哀。第一悲哀是,億萬中國人只會電視前看足球。我們十萬個公民中能有一個人踢球嗎?只看球,不踢球,才是全球足球化時代中中國人的悲哀。于是我們不再努力去做英雄,我們只是觀賞英雄。而當一個民族弱化到統統去觀賞英雄的時候,他們就只好去觀賞異族的英雄了。這才是悲哀,真正的悲哀。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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