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好男兒”的初選評委由四個人組成,三個女人,通常是20、30、40,她們占有絕對優勢;一個中年男子,有內涵無外表,對選手再不滿,也沒有否決權,只能勸說女評委放棄或選擇某個人。上海賽區初選唯一的男評委宋懷強態度就很奇怪,他一邊強調說:“這種節目選不出優秀男性,沒有社會意義,就是一個游戲。”對于他的學生參賽,他表示,“不可理解他們的動機,既然已經層層選拔進了藝術院校,為什么要來這里?”同時他又要和女評委辯論,指出哪個選手是在裝無辜博取她們的同情,宋懷強說:“我來這里,就是為了有評委這個陣地。我們同事都說這節目沒檔次,我經過深思熟慮,一定要有表達的機會。”
男權和女權的沖撞?
幾乎沒有男人會喜歡這種節目,《時尚先生》主編王鋒就頗為篤定地說,高曉松一定討厭這些選手。王鋒也表示不喜歡:“漂亮男人不是好男人,這只是個美男秀,智慧與勇敢在這里蕩然無存。如果要表演男性魅力,探險和野生節目更為準確。”上海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顧駿倒是興奮地表示:這種節目是女性的勝利,更是男性服務于女性的表現。但對于選手,他的態度是——一群供有閑女性把玩的“封面男郎”,娛樂一下沒關系,如果女性在婚姻取向上有此偏好的話,對社會發展不利。韓寒更是在博客上痛罵這些選手是“讓異性沒性欲”的人,“恨不得沖他們的褲襠踢上一腳”,他的“粉絲”湊趣地跟帖說“只怕踢了個空”。
可在女性眼中,絕不能說這些選手一無可取,他們謙和、有禮貌、孝順、陽光,從秀氣到粗獷,各種型號齊備,大多能歌善舞。他們也有別的特長,可能會探險,會寫文章,可是節目并沒有給他們展現的空間。環節設置分為才藝展示和才智問答,如果不是唱歌、跳舞,被淘汰的幾率非常高;才智問題中沒有知識題,全部是關于家庭、戀愛內容的,比如“你剛剛走紅,你的女朋友卻逼你公開戀情怎么辦?”杭州選手吳健飛在回答“遇到公車上堅持不給老人讓座的人”時,他說“踢斷他的腿”。這樣的回答沒有妨礙他得到了分賽區的冠軍,只因為他長得像金城武。
王鋒說,盡管小男孩們還在比較傻的階段,但這些是編導的問題,因為節目總是要夸張哪一面。宋懷強也說:“男人內在的東西不是一下子能看出來的,為了收視,會選出形象好的男生,可視、可聽而不可思。”
女評委從感性出發,往往不會考慮這么多,她們會注重某個選手帶來的視覺震撼。柳鶯在形容張曉晨和馬天宇的區別時說:“馬天宇是純真的璞玉,F4中的仔仔,打磨好了會發光,他有女孩緣,女人忍不住要去幫助他。張曉晨有英國感覺,他更國際化。我看到他拍的硬照,裸著上身,噴著化妝水,我要昏過去了。”網上有評論說柳鶯是好色評委,她不以為然:“他們養眼、養耳是事實,既然允許有‘超女’,干嗎不允許有趣男。本來就是游戲,我們從游戲中得到快樂,別弄得那么認真。”年輕一點的女評委不會像柳鶯這么直白,但她們一樣會被選手的眼神“電暈了”。請來的女評委多是主持人、演員和歌手,其中很多是美女,蕭薔、蕭亞軒、金海心、許慧欣等等,她們的表達沒有男性評委犀利,只能用手中的權力讓他們閉嘴。
每個選手都要發表“好男兒宣言”,做一個好男兒需要具備哪些品質?寬容、堅毅、沉穩、大氣,話說得都很漂亮,但游戲中并沒有展示這些優點的時間。“畢竟只是個游戲,不可能面面俱到,必然有規則下的或然性。雷鋒、孔繁森是好男兒,我們應該學習。可這個節目不是選榜樣,一切為好看。”柳鶯說。
高怡平主持過七年的臺灣節目“非常男女”,因她的“閱人無數”,也被請來當評委。臺灣社會的夫唱婦隨遠比我們更傳統,高怡平為了追隨上海夫君,已經當了幾年家庭主婦。她對這些選手就沒有什么興趣,“我不需要水汪汪放電大眼睛,不瞞你說,他們中沒有一個讓我有交談下去的愿望,還是媽媽的寶貝蛋呢!”高怡平的媽媽經可能會讓大陸女性驚嘆,她認為男人是不可以進廚房的,因為她的父親、弟弟從沒進過。懷孕期間,她的丈夫要替她洗碗,她非常感念,但還是希望他回到沙發上看電視。
像高怡平這樣的觀點在女性中已經越來越少,同是臺灣來的蕭薔,就把“干凈”作為好男人的第一要素。評委海燕說女性的選擇標準也很多樣化,但她所說的多樣化就是在陽光型和頹廢型的小男生中舉棋不定。其實女性也不喜歡女性化的選手,她們喜歡的是中性化,陰柔得有底線,細膩而有擔當。柳鶯不認為這就是女權,她認為這只是一種陰陽互補。
中性化潮流
顧駿認為,不同年齡階段的女性對男人的看法是不同的。而現在掌握娛樂話語權的是20歲左右的青少年,他們的審美偏好直接影響到大眾流行的趨勢。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缺乏對生活艱辛的體驗,傳統陽剛型的男性標準所反映的是女性對男性給予保護的期待,而現在女性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經濟的獨立,她們對男性的評價標準也因此顯示出更多把玩的心態。
宋懷強的態度更激烈,他分析說:“農耕時代男子要勞作,力量、成熟是第一位;大工業時代需要溫和的紳士,野蠻、粗魯一面要隱藏。多元化的時代二者應該兼備。中性化意味著沒承受力、沒責任感,以自我為中心,沒有‘他人’概念。社會應該由有責任感的人組成精英,否則誰愿意去打仗呢?”在他看來,中性化是一種很可怕的趨勢,中性等于不負擔責任、逃避現實,如果大面積存在中性人群,人類將無法繁殖。他說:“老百姓看不到深層的東西,如果大家都成為中性有社會意義嗎?李宇春能不生孩子嗎?”
他認為,韓流造成了中國的審美巨變,正因為我們的文化不堅固,才會受他人影響。其實在韓流之前,中性化已經很流行。F4、大量的綜藝節目男主持,都具備女性特質。曾經有電視人分析說,收看綜藝節目的多是十幾歲小女生,她們對肌肉男有畏懼感,瘦小的男生更有姐妹的感覺。武漢賽區有個選手叫艾豫,是十強中肌肉最發達的一位,他大方、孝順,女評委也很喜歡他,奈何票數就是低。柳鶯分析說:“成熟女性不會投票,只會觀望。拉票的女孩不喜歡和自己差別大的男人,艾豫這樣的讓她們害怕,往后退,馬天宇這樣的小男孩就可以和她們打打鬧鬧。”
為什么女性會喜歡中性化的人?宋懷強認為,獨生子女接受到的是陰性教育,離異造成大量單親家庭,沒有兩性教育使男孩雌性化。這一點在“加油,好男兒”中確有例證,很多選手都出自單親家庭,而且全部由母親撫養長大,父親則一走了之,另立家庭。這些孩子背負的是媽媽全部的愛和希望,媽媽一哭他們也跟著掉眼淚。宋懷強說,這個比賽折射出很多社會問題。觀眾也是弱者,他們同情抱怨的人,因為他們也是失敗者。很多參加的孩子在應試教育下活得很辛苦,到這里通過受挫來解壓,對將來就業有好處,從這點看,這類節目也有益處。
顧駿認為,“加油,好男兒”的挑選標準只是一小部分有閑女性制定的,不足以成為社會主流。柳鶯也承認:“我們這時代對好男兒的判斷,和真正的好男兒是有差距的。我們的目的不是選出好男兒,而是梳理對好男兒內涵的理解。”這一部分女性就是投票的那些人。觀看節目的并不只是這些人,他們中有邊看邊罵的男人,有用賞玩眼光的同志,有不投票的成熟女性,真正決定賽果的是那些敢于上街拉票的少女。“好男兒”和“超女”的觀眾其實是重合的,選擇標準也近似。
本身由上海人舉辦男性選美是一個很耐人尋味的話題,在藝術作品中,上海男人常常以喜劇面目出現,對他們存在著某種成見。從劉翔、姚明開始,人們對新一代上海男人有了新的觀感,包括韓寒,他自己認為在上次論戰中單挑三個北京男人,值得探討。宋懷強說,上海一直有姚明、劉翔這樣的男人,只是沒進入公眾視線。他認為運動員并不能代表一個城市的整體,男人形象不能完全憑體力。“上海男人不會打老婆,給老婆打那是有的。他們也會見義勇為,勇為完了會理智地跑掉。他們穿著講究,說話柔和,但沒柔和到成為女人,只是把野性隱藏起來。”上海賽區的選手就能很好地詮釋這類形象。對于大男子主義盛行地區的女人,上海男人是最好的選擇。高怡平的臺灣女友都想嫁給上海人,她也幾乎沒聽過任何上海男人的壞話。■
(三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