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馬上就要爆米花了,女兒趕緊捂住耳朵)
歸去來兮
艾 若
漸近年底,忽然想帶著老婆孩子回安徽桐城老家看看。
四年未歸,家鄉的變化讓我感到吃驚,尤其是大路通天,水泥路、柏油路已經通到村部。想當年,下雨天,常常是自行車騎人,而非人騎自行車;從北京開車回鄉結婚那年,我們的韓國現代面包車還差點兒滑入水潭。然而,泥濘的往昔已然不復了。路好了,回家的速度也大大加快了,塵土飛揚的場面不見了。
潛移默化中,“新鄉土運動”越來越濃。小樓林立、轎車奔走……,老父親曾經的舊唱片機也換上了新DVD。無論新舊如何更替,無論我在何時何地,每當重看黃梅戲《天仙配》時,我仍然會被七仙女與嚴鳳英的悲劇命運感嘆得幾回回落淚,不到三歲的女兒都因此說我傻。
鄉音微變,鄉情未改,鄉綠蔥蘢。女兒跟著爺爺去田間放牛、去稻場曬稻;跟著奶奶去潭邊洗菜、去草垛上晾魚;跟著我去加工廠看如何脫谷成米,再去別人家看大米如何驚天動地變成爆米花……女兒以前總是在電視兒歌里聽到《撥蘿卜》,現在在老家就能自己動手撥蘿卜喂豬了。女兒用刀切下蘿卜櫻子,然后送到豬圈,從柵欄門遞進去,看著懶洋洋的大肥豬晃晃悠悠地過來,閨女就格外開心。
女兒喜歡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酒店,更喜歡豬馬牛羊、雞鴨兔狗的田園鄉村。常回家看看,是年邁父母的心愿,也是我們心向大地的隱隱之念。
白天靠在家門前的竹椅子上曬太陽,看看竹林、望望曠野,旁觀著爺孫間的天倫之樂,無鳴笛之騷耳、無工作之勞神、無抑郁之于心。
回家一周,我睡了數宿好覺。每天晚八點即上床,一覺到天明。天明之際,諸鳥啁啾。
放松、簡約、樸素,這是我在北京十二年間所從未體味到的自然感受。
田園生活終歸是短暫的,奢侈的,彌足珍貴的,城市文明的召喚,讓如許無奈的人們最后還是戀戀而去。一邊是自然的向心力,一邊是社會的吸引力,現代人因之而徘徊。
從老家回京后,我們覺得僅僅身處鄉野之綠尚不過癮,便又在隆冬時節飛往三亞去看大海之藍。
三亞亞龍灣國家旅游度假區是國內度假區之最,而三亞喜來登度假酒店又是國內度假酒店之最。我們就徜徉在這兩個之最的白沙、椰林、碧海灣里,另一派南國風光在此坦露無遺。在北京登機前還穿著棉大衣,而在三亞亞龍灣,卻是滿目比基尼,外國人比中國人還多,稍不留神,還以為自己身在地中海呢。
女兒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來看海。
深夜,我們從酒店花園來到海邊,驚濤洶涌、排浪滔天,澎湃之浪,浪打著浪,呼嘯而來。女兒赤足走在沙灘上,無所畏懼,我卻生怕她被浪卷走。
濤聲震耳欲聾,世界卻為之沉靜。
我心之寧,如洗一般。
南海之濱這樣的暗夜與長江邊鄉村那樣的黑夜均給人以萬籟俱寂之感,而非城市之燈火通明夜所可比擬。
人們畏海之嘯,又渴望海博大的胸懷;人們曾拼命地逃離鄉土,卻又如葉落歸根,向往回歸。人終會是一粒塵埃,回歸于大地,回歸于大海,往復輪回。
從哪里來,往何處去?
何處有香丘?
哪里是歸依?
親近自然,回歸我心。
歸去來兮,身心往之。
(《綠色世界》雜志 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