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一頭人工飼養成活的白鱀豚死后,長江中再未見到活體,物種保護成敗被視為衡量我國環保力度標志之一
白暨豚屬鯨目的哺乳動物,是中國特有的淡水豚類,也是世界上淡水豚類中數量最少的一種。目前僅分布在長江中、下游干流江段內。“淇淇”去世后,長江中再也沒有看到活體白暨豚。最近一次看到白暨豚尸體是去年7月。
7月5日23時51分,武漢白鱀豚館飼養的一頭雌性江豚,經過2個多小時分娩,順利產下一頭雄性幼豚。幼豚與母親相伴而游,緊貼母親背部,時而躍出水面,時而鉆入水底。
“太興奮了,這可是全球首例在人工飼養條件下出生的江豚。”中科院水生所工程師魏卓說:“大家高興得還沒想好給小家伙起個什么名字。”“我覺得這是一次涅槃,小江豚在臨近‘淇淇’3周年祭日時出世,對‘淇淇’是一個最好的紀念。”中科院水生所張先鋒博士說。
“淇淇”是一頭雄性白鱀豚。白鱀豚是一種比江豚更寶貴的淡水鯨類,為我國長江所獨有,比大熊貓古老1500萬年,有“水中活化石”之稱。
2002年7月14日,“淇淇”老死,本來為“淇淇”建造的白鱀豚館住進了4頭江豚。
“淇淇”去世三年了,而在“淇淇”之后,科學家們就再也沒有在長江里發現過活體白鱀豚的身影。三年來,中科院水生所的專家們仍在做著尋覓白鱀豚的努力,專家們在白鱀豚館依托江豚,進行淡水鯨類保護的研究工作,積累了很多有用的數據和資料。他們相信,一旦長江里發現了白鱀豚,這些數據和資料對保護白鱀豚將會十分有用。
“淇淇”的遺產
“淇淇”是我國惟一一頭人工飼養并成活的白鱀豚。“淇淇”是1980年1月12日由漁民在洞庭湖捕獲的,當時受傷嚴重。中科院水生所連夜用車把它接到武漢,科研人員為“淇淇”請來了外科醫生、獸醫,一天24小時守候,還給“淇淇”做了一件小背心,用中國傳統的云南白藥涂抹患處,慶幸的是,“淇淇”挺過了劫難。“淇淇”的到來為國家白鱀豚研究帶來了轉機。
1978年,國家要求中科院水生所承擔“白鱀豚生物學及其物種保護”的研究任務,時年51歲的魚類學專家陳佩薰牽頭接受了任務。陳佩薰回憶起中國的白鱀豚研究和保護,提的最多的是“淇淇”。“對于白鱀豚的研究,當時是一張白紙,‘淇淇’的到來,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為了解“淇淇”對環境的要求,水生所每天輪流詳細觀察記錄:水溫、氣溫、氣壓、水質、水深、水量等。到現在,這些記錄本可以裝滿一間房。
時任中科院院長的方毅指示,盡最大努力養好“淇淇”,并撥專款。鄧小平親自為“淇淇”批了10萬元的研究經費。
1981年,陳佩薰被特邀參加在英國召開的國際捕鯨委員會第31屆年會,并在會上作了《中國白鱀豚的研究》報告,“淇淇”登上了國際舞臺。
1986年10月,鑒于水生所在白鱀豚研究方面的出色工作,由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鄄UCN)瀕危物種委員會鯨類專家組發起、水生所組織的世界首屆“淡水豚類生物學及物種保護學術討論會”在武漢召開。會后,白鱀豚被IUCN列為保護級別最高一級“瀕危種”,而此前是“情況不明種”。
2002年7月14日上午8時許,在水生所生活了22年零185天之后,“淇淇”沉入水底,享年25歲,屬于終老。當時白鱀豚館的科研人員都哭了,中科院水生所副所長王丁說,他曾一度不敢面對“淇淇”曾經生活過的水池。
“人類對白鱀豚的了解,很多是從‘淇淇’身上獲得的。”水生所魏卓工程師在《淇淇祭》中寫道,“它與人類零距離相處近23年,為人類研究提供了活素材。在‘淇淇’的遺產里,常常可以激活一系列話題,關于教育、關于野生動物、關于生態系統、關于長江保護等。它牽動著人類社會至今棘手的難題。它是處在現代化進程的中國環境保護的一個難得參照。”
“長江女神”在哪里?
“淇淇”壽終正寢的同時,也給人類帶來了一個尷尬的問題:長江里還有白鱀豚嗎?
長江誕生后,白鱀豚就離開海洋進入長江生活,在2000年前的《爾雅》里,被稱為“長江女神”。
科學家相信,歷史上長江曾經生活著超過5000頭的白鱀豚。但現在,沒有專家或權威機構能給出準確的白鱀豚生存數據。1999年,中國農業部組織對全長江的白鱀豚進行同步考察,共觀察到白鱀豚五條。專家據此估計,目前現存的白鱀豚不會超過一百頭,其中很少有中青年個體。
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一個種群數量不足一百,可以認為這個物種已經瀕臨滅絕。
中科院水生所的專家寧可從反向來推測白鱀豚仍在長江中存活。讓他們作出此種推測的是,長江下游仍有關于白鱀豚死亡的消息,盡管這聽來很殘酷。1999年,上海崇明島西部灘涂,一民工曾發現一頭體長二米多,重達100多公斤的雌性白鱀豚,因不識其為何物,白鱀豚身陷池塘達7天之久,失去了搶救的寶貴時機。2004年7月,長江南京段發現一頭白鱀豚尸體。
為挽救白鱀豚,社會各界一直在進行著努力,湖北石首市天鵝洲白鱀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建立,就是科學家為瀕危的白鱀豚遷地保護所進行的實踐。
遷地保護的主要設想是把盡可能多的白鱀豚從長江移入到自然條件與長江接近的地方,禁止有害的人類活動,將白鱀豚置于完全的保護之中,使其繁衍生息,并在將來合適的時候再返回長江。這一對策是中科院水生所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經過深入研究后得出的,在多方論證基礎上,水生所選擇了石首天鵝洲長江故道建立半自然性質的白鱀豚保護區,作為遷地保護的試驗地。
但在1996年,保護區內惟一一頭白鱀豚沖網而死后,天鵝洲故道里再也沒有來過白鱀豚。
高道斌,天鵝洲白鱀豚保護區副主任,這位參與保護區組建的水產工程師最后一次親眼見到活體白鱀豚已是6年前。高今年49歲,在長江從事漁政工作近30載。他親歷了長江水從清變渾,與之相隨的是,白鱀豚出現的頻次也從“經常”降為“偶爾”。
長江上的漁民把白鱀豚稱做長江里的天氣預報員,每當天氣發生劇變,白鱀豚總會在江面上飛躍,此時,漁民就會把船停向岸邊,躲避惡劣的天氣。現在,漁民可以依靠天氣預報及時躲避災害,但他們發現,白鱀豚不見了。
一頭白鱀豚身纏36枚滾鉤
“造成白鱀豚數量急劇減少的根本原因來自人類活動。任何一個物種都有產生至消亡的自然過程,是人類活動加劇了白鱀豚消亡的自然過程。”中科院水生所科研處處長張先鋒博士說,“而之前,在長江里的人類生產活動,似乎都忽略了這點。”石首一位資深漁政人員認為,地方經濟的發展使長江污染加劇,水質不斷惡化,漁業資源越來越少,最終導致白鱀豚數量銳減。他在解釋時一臉認真,“現在長江里的魚不好吃了,有柴油味。”這位漁政人員說。一項研究表明,白鱀豚體內的有害物質含量比海豚高很多。
據不完全統計,長江沿岸僅工業及城市年污水排放量就達一百四十二億噸,形成五百六十公里的岸邊污染帶,部分江段及支流富營養化現象嚴重,漁業水域污染事故頻發,水生物生存環境被破壞,生物總量減少,生產力下降。由此,從40年代到90年代,白鱀豚在長江分布范圍也由1800公里縮減為1400公里。
濫捕濫撈也使長江內的魚類數量銳減。資料顯示,長江沿岸人口飛速增長,漁民對長江魚類需求的增大,隨之而來的是捕撈強度的瘋狂增加,各種捕撈技術也日漸先進。1987年,在長江上死亡的一頭白鱀豚身上,竟有103處大大小小的傷口。1990年3月,在長江下游靖江段羅家橋發現的一頭死亡雌性成年豚,身上纏有36枚滾鉤。
2002年,長江流域試行春季禁漁制度。但3個月的禁漁期,被天鵝洲白鱀豚保護區副主任高道斌認為“遠遠不夠”,他說,各種違法漁具的使用,魚苗都難逃厄運,各大家魚產卵基地正在消失。
農業部官員曾指出,目前,長江流域有各類漁船兩萬多艘,專業捕撈漁民五萬多人,捕撈強度大大超過長江水生生物資源的承受能力。
“如果作為長江生態系統中食物鏈頂級的物種白鱀豚沒有了,那可以想見,長江會成為第二條黃河。”中科院水生所工程師魏卓說,他認為,中國保護白鱀豚的黃金時間已經錯過。
1997年,中科院院士劉建康、陳宜瑜報中央的《關于白鱀豚保護的幾點想法和建議》提到,“長江中的人類活動保護漁業、航運、水利設施建設和環境污染等正在膨脹,這是白鱀豚種群數量下降的主要原因。歷年來收集到的白鱀豚標本中,90%以上的白鱀豚死因是這些人類活動直接造成的。由于這些活動增加的趨勢在短期內無法逆轉,白鱀豚已無法在長江中生存下去。”建議總結,“易地保護是白鱀豚保護的惟一選擇和最后希望”。
中國水利部原部長楊振懷說:“如果我們的下一代只能看到枯黃的標本,而看不到活生生的白鱀豚,我們就是罪人。”
白鱀豚保護的未來
研究表明,由于缺乏生存競爭,白鱀豚的進化速度非常緩慢,因而白鱀豚在很多方面比大熊貓更多地保留了其祖先的特點。白鱀豚6-8歲性成熟,10月懷胎,一胎一仔,習慣以小家庭的形式生活。“在現今的長江環境里,白鱀豚的這些生理因素,顯然對自身發展不利,”中科院水生所工程師魏卓說。
國內外研究表明,遷地保護是保護白鱀豚最好的辦法。而今天,即使是捕獲一頭白鱀豚也是極其不易的。捕豚難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技術復雜、要求高、難度大。
專家建議,應該由農業部組織全國統一的捕豚隊伍,如果必要,可成立一個精干的全國白鱀豚保護協調委員會,集中人力、物力和財力,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盡快和盡可能多地捕撈白鱀豚并放入天鵝洲保護區,此事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1996年12月25日,我國第一個以珍稀水生動物為保護對象的基金會———武漢白鱀豚保護基金會成立。成立當天,收到企事業單位捐款48.2萬元。但今年1至5月,只收到9筆捐款,其中5筆是“愛淇”所捐。這位化名“愛淇”的貴州小伙子自基金會成立以來,每月向“淇淇”捐款,2002年“淇淇”去世后,他堅持每月捐款30元,正好是江豚一天的伙食費。
“按照國家規定,基金會所募資金低于400萬元者,應撤銷,我們每年都是將別的科研項目所獲的捐贈設備拿來湊數,才勉強生存。”魏卓說,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該基金會秘書。
作為白鱀豚的替代,江豚正實踐著遷地保護的思路,按照中科院水生所的認識,天鵝洲長江故道里可以生活50頭以上的江豚,這樣就可以延續一個種群。但專家們的擔憂也是揮之不去:“遷地保護的最終目的是(把江豚種群)放回自然,可我們的母親河準備好了嗎?”中科院院士劉建康和陳宜瑜指出,白鱀豚保護工作的成敗與否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特定物種的生死存亡的意義,而在某種程度上成了衡量我國環境保護工作力度的一個標志。
“白鱀豚瀕危的癥結在于人類粗放利用長江資源和不合理干預長江水系生態系統,根本出路在于改進這種粗放利用和不合理干預。世上沒有后悔藥可吃,每一次教訓都需認真吸取,不要等到來不及了再行動,不能再讓江豚成為白鱀豚。”中科院水生所副所長王丁說。
來源:新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