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被遺棄的垃圾 圖/科考隊某隊員提供 野驢被追逐時狂奔起來 圖/科考隊某隊員提供
南方周末 2006-01-05 15:56:01
編者按：2005年9月20日，一支由50多人組成的科學考察隊從拉薩出發，開始了“人類首次穿越可可西里核心地帶”的行動?？瓶缄牱譃榇箨懞?、礦產資源、野生動植物等多個專題組，以可可西里為點，以青藏高原為面，在中國乃至世界的背景下展開科學研究。40天后，他們到達青海省茫崖鎮，其間記錄了大量資料和數據。
有專家稱：科考成果對于可可西里的發展將起到促進作用。但考察過程中遺留的一些問題———尤其是大隊人馬對原始生態的影響———同樣值得探討。事實上，科學探索中“求發展”和“可持續”的矛盾，不僅限于可可西里、青藏高原，還包括南極、北極，甚至外太空———“空間站”拓寬了人類的腳步和視野，同時造就了大量的漂浮垃圾。
以下公開信出自可可西里科考隊數名“野外協作者”(幫助科學家工作的人)及曾在可可西里工作的志愿者之手，本報進行了編輯，并添加了標題和小標題。為公正起見，科考隊領隊對志愿者的答復同時編入信件。
這次考察還將持續兩年。
□王華禮 劉團璽(可可西里志愿者)
□八朗學 黃鶴(本次科考活動野外協作者)
關于生活垃圾的處理
環保的問題從拉薩一出發就開始了。此前，我們的領隊曾說：“像羌塘、可可西里這樣的地區，是非常極端的環境———一旦破壞恢復起來很難，所以應該對其進行最好的保護?！鄙踔劣忻襟w報道說：科考隊打算把大便都帶出無人區。
但9月底，在圣湖納木措宿營3天時，這支60多人的大部隊沒有統一處理垃圾的地點和措施。在某些隊員的提醒下，領隊將兩個麻袋放在生活炊事帳篷外，用于垃圾的處理。大部分科學家都達到了環保的要求，但車隊的司機們確有隨意丟棄垃圾的行為。幾天后，營地附近可以見到白茫茫的一片。
10月1日，科考隊正式進入可可西里龍尾措湖邊并駐扎12天，依然沒有作出任何措施處理所有生活垃圾。在營地附近，可以見到流入龍尾措的河谷里面數公里的垃圾———比如手紙、罐頭盒、包裝袋，還有沒吃完的食品。在海拔5000米的可可西里，大風會把垃圾吹到更遠的地方。由于這個地方高海拔且非常寒冷，此類垃圾是難以降解。
后來，我們的領隊強調：“在第一個營地，曾發生亂丟手紙的現象。我及時組織科學家撿起了手紙，并要求所有人都到簡易廁所方便。后來，我也每天監督垃圾的處理———即使在汽油緊缺的情況下，對垃圾也都加入汽油進行焚燒，不能燃燒的東西全部帶走了。而到達青海后，我花200元錢請賓館的衛生人員處理了我們帶出可可西里的垃圾。為了少產生垃圾，我們沒有帶任何玻璃瓶包裝。為了減少焚燒，也沒有帶礦泉水。但有一個人私自帶入了一箱紅牛飲料?！?/P>
我們相信他所說的，但遺憾的是，那些被風吹走的廢紙呢？那些隨水漂流的罐頭盒呢？我們拍下60多張照片，記錄了營地附近被污染的狀況。
還有一個小插曲：某公司的副總喝完自己藏在車上的牛奶后，將盒子扔到距離營地很遠的地方。后來中科院的一位教授將盒子揀回了營地。大部分科學家的環保意識到位了，但在我們的隊伍中，科學家僅占隊伍總數的1／4。
中科院昆明植物所吳素功先生，曾多次進入可可西里，并為可可西里申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作出了巨大貢獻。“科學家應該是環保的先行者?！彼f。
野生動植物該怎樣研究？
相比當年野牦牛反盜獵隊的極端缺乏裝備，乃至現在可可西里管理局依然窘迫的條件，這次科考可謂是比較豪華的探索活動了。汽油供給50噸，強大的衛星通訊、微波、GPS等設備，40多名司機等協作人員，設備投資2000萬元人民幣，還有20多輛大小越野車和卡車……(領隊稱：油罐車僅到了雙湖縣城，沒有踏進無人區一步)。
問題也恰恰產生在這個大隊伍上。被車輛和重物壓過的草地，是很多年都不能恢復的。當電視和網絡媒體重復地播放著陷車陷車再陷車，拖車拖車再拖車的畫面，渲染無人區的險惡時，我們的心在隱隱作痛：“這是在考察，還是在為可可西里掘一條人工溝壑？”
而對于最寶貴的野生動物，科考隊和它們實在是太“親密”了。我們會驅車追趕奔跑中的野生動物，有些車輛在動物奔跑過程中，用車臺通知其他車將野生動物堵截住，進行攝像和拍照。我曾看見一匹被追得疲倦不堪的狼，它流露著惶恐和哀傷的眼神。夏勒博士(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科學主任，20世紀最偉大的動物學家之一)研究藏羚羊和大熊貓的方法是悄然跟蹤，在盡量不干擾動物生活的情形下觀察?？茖W觀察者首先要熟悉野生動物習性，將自己置于被動地位，而不能支配動物的行為。當夏勒得知科考隊追趕動物的行為后，他很遺憾，并希望中國的大學能夠增加自然、生態方面的必修課。
領隊在這件事情的態度上比較鮮明：對于兩名司機開車追狼的事情，他說當即就通過對講機予以制止了，現場所有人也都聽到了。但此后又出現了追逐野牦牛的事情。
作為自然科學工作者，先要愛護自然、認知自然，才有學習、科考和實踐的機會。我閱讀了某些科學家的日記，里面除了搬出一些古地質的學術資料和知識外，津津樂道的就是拖車陷車之艱難，并詳細描述干擾圍堵野生動物的故事，還發表在門戶網站上。這種對生靈殘酷的行為很有意思嗎？
媒體：請不要獵奇
媒體所起的作用也值得探討———既然是電視科考活動，其目的是育人科教。但反觀我們的報道對陷車陷車再陷車、拖車拖車再拖車的情形作了長時間的電視直播。而科考隊，對于環保自律乃至當地環保作了什么呢？而新聞從業的精神又是什么？
本次科考活動的領隊———一位從1988年開始從事滇川西部、青藏高原的研究的地質所博士，也闡述了自己的立場。他認為：首先對“可可西里科學考察探秘行動科學考察隊”這個名稱，他曾表示過異議———“探秘”不符合科學精神。但是因為這個項目的經費等待了幾年，他只能因為贊助方的要求而妥協。
而這個“探秘”活動還要持續三年。
對未來考察的建議
12月中旬，當自然之友會長、全國政協委員梁從誡得知這個消息后，他第一反應是：管理部門應該介入了?！吨腥A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第27條規定：禁止任何人進入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區。因科學研究的需要，必須進入核心區從事科學研究觀測、調查活動的。應當事先向自然保護區管理機構提交申請和活動計劃，并經省級以上人民政府有關自然保護區行政主管部門批準。其中，進入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核心的，必須經國務院有關自然保護區行政主管部門批準。
那么，這次考察是否經過批準了呢？
……
作為隨行者，作為曾在可可西里工作的志愿者，作為對自然無比熱愛的人，我們對以后的科學考察活動有如下建議：
1.可可西里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地方，在可可西里的科考探險風險大，參與者個體必須都接受高原戶外的培訓，并至少有高原旅行的經驗。夏勒博士在非洲、橫斷山區等已經積累多年的野外考察經驗，反觀我們的隊伍構成呢？
2.可可西里是一個生態極為脆弱的地方，所有參與者都必須接受高原戶外環保培訓，考察隊必須提前制訂生活垃圾處理、越野行車線路、營地駐扎等規則，并且保證制度能有效執行。
3.真正意義上的科考不是走馬觀花，夏勒博士在臥龍等山地野外呆了3年，在羌塘和可可西里乃至阿爾金山細致調查了5次累計1年多。而我們的隊伍，在時間上僅40天就風行2000公里，如越野旅行一樣的穿越而已。我們希望隊員們能以更科學的精神介入這片神秘的土地。
4.近幾年，我國特別流行冠以科考名義的商業活動，看來此類活動還將持續下去。我們認為科考本身是一件好事，但科考不能為了作秀而進行，也不能有太多的商業目的?？瓶嫉谋疽馐强茖W精神和自然探索，商業和媒體不能主動干預科考的自身規律。而且，在電視節目的最終播出，也不能以類似于電視劇的形式，必須在科考內容的編輯、篩選和教育意義上大下工夫。這才是真正的科學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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