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孫河流域是南美洲浩瀚無垠的熱帶雨林區,迄今尚有近五分之一的土地是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被神秘氣氛和種種無稽之談籠罩著。早在1976年我考入美國耶魯大學攻讀地理學時,我就立志要深入這塊與世隔絕的土地,揭開它的神秘面紗。
逆卡特利馬尼河而上,這片被稱之為化外之地的入口處是卡特利馬尼河(Rio Catri—mani),該河長約640公里,位于北緯半度,從委內瑞拉的高地奔流而下,進入巴西境內亞馬孫河流域最北部叢林密布的羅賴馬(Roraima)地區,注入布朗庫河,再注入亞馬孫河最大的支流內革羅河。我的出發點就在卡特利馬尼河口不遠的一座小島上,一間用棕櫚葉蓋頂的茅舍內。
我用10美元一天的代價雇用了一名導游,他叫秘魯安諾,是秘魯人。近20年來一直在卡特利馬尼河上游印第安人雅諾馬穆族的艾卡部落捕獵豹子,將豹皮送到內革羅河口的現代化大都市曼諾斯(Manaus)市賣給走私商。他的妻子瑪麗亞就是艾卡人,對這個地區十分熟悉,這對我自然是一個有利條件。
第二天早晨,我們在4米長的獨木舟上裝上整袋的糖、鹽、火藥、布疋和秘魯安諾準備送給艾卡族朋友的禮物。裝載完畢后,船舷高出水面僅15公分。我們爬上了船,趕快劃槳。
一連幾天,所過之處全是未開辟的荒野,淺紅色的淡水豚一路追隨我們,繞著獨木舟嬉戲,還浮起來噴水。森林區居民認為豚具有人性,對它們懷著種種禁忌,不敢傷害它們,只有少數亡命之徒將豚的左眼碾碎,用來配制媚藥。
河中有很多沙洲,我們只好用纖繩拖著獨木舟,然后登上沙洲步行。半藏在沙礫下的黃貂魚聽到腳步聲便一躍下水,潛入河流深處。如果被這種魚的鋸齒狀尾巴掃一下,便會劇痛好幾天。
瑪麗亞對龜最感興趣,她熟練地沿著它們的足跡到產卵處,一次能掘出上百個龜蛋。龜蛋蛋白質含量高,拌以谷粉,味道鮮美。龜受巴西法律保護,但政令卻及不到叢林地區。 最奇怪的是像猛犬般大小的無尾水老鼠。矩形鼻,渾身褐色,往往從矮樹叢中竄出來,跳下水去就不見了,它能屏住氣在水下30分鐘不呼吸。
叢林中還有許多別處不大見到的珍禽:色彩鮮明的巨嘴鳥,大嘴向下彎,在樹梢聒噪;奧利諾科河天鵝,排成齊整的陣勢,迅速掠過天空;翠綠的鸚鵡從河岸這邊飛向對岸時,身后飄著長的尾羽,空中響著粗啞的鳴聲。我拼命開動錄像機,總共攝下了80種珍禽。其中最奇妙的要算是織巢鳥,它們群棲在一株樹上,織成無數個形如短襪的鳥巢,向下垂落。這種鳥啼聲咯咯,輕柔悅耳,杜鵑隨聲附和,在林間演奏起一場“百鳥音樂會”。
據估計,科學界所知道的亞馬孫河水系的魚類,不過三分之二,大致為1300—1400種。總的來講,人類對整個亞馬孫河流域還缺乏了解,魚類僅是其中一部分而已。這地區略小于美國的大陸部分(約7825000平方公里),是地球上最大也是最后的大片林莽叢生的荒野。迄今科學家已在該地區認出兩萬五千種植物,約為全球植物總數的一半。在已知植物中,曾分析過其化學成分的又不過10%。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像印第安人制箭毒用的番木鱉之類尚待發現的草藥。印第安人居住的地點至今也不曾完全確定,甚至還有未被發現的大河。1976年巴西軍用飛機在亞馬孫河地區上空拍攝紅外線照片,偶然發現一條長640公里的新河流,原來這條河被高大的熱帶雨林全部掩蔽了。
幾天后,我們的作息方式便固定了,凌晨3點半起床,4點半下河,趁天亮前趕一大截路。每天上午兒點左右,太陽開始曬得令人難受,我們便找條小溪劃過去,停泊幾個鐘頭。我很想下水游泳,但秘魯安諾卻不贊成,水中不僅有黃貂魚,還有電鰻,能猝然放出600伏特的電力,還有蟒蛇和四種食肉魚,最大的一種呈黑色,會在人眼上咬掉銀元般大小的肉塊。但最兇暴的是一種小魚,名叫寄生鯰,只有牙簽那么大,能鉆進人體的孔隙,伸出一列尖銳的棘刺鉤住人肉,要把它弄掉非開刀不可。
第10天我們抵達巴西栗溪。秘魯安諾看見家園,歡呼一聲,便有三個印第安人跑到岸邊來,把我們領到秘魯安諾那幢高架茅屋的大房間內。他請我躺在吊床上休息,而他則把禮物——短襪、卡恰薩酒和一些獵槍子彈分送給三個印第安朋友。接著他對我說:“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要留下來種點木薯,因為我們的糧食已不多了,上次你給我的美元在這里很難換得到東西,要有便人到曼諾斯去才能把它換掉。如果你愿意,這三個男孩愿意帶路,你只要送他們一點東西,他們就高興去了,但美元對他們來說是廢物?!?BR>
我給了曼努爾一只手電筒,給洛畢一把大砍刀,給彼得林一件短袖襯衫,他們三個人都很高興。臨行前,秘魯安諾又對他們告誡一番;“他殺不得,他是個非常重要的人,你們殺了他,他手下的人就會放火龍來燒死你們?!?BR>
第二天早晨,我們四個人出發了。沿河穿過樹林,來到一片大草原,這是沙質草地,稀疏的屈曲矮樹點綴其間,遠處天邊矗立著塔巴廷嘉山脈的鋸齒狀危巖,山下就是艾卡人的村落,艾卡人是一群迄今完全與世隔絕的印第安人部落。
通過草地踩成的小徑是一條不明顯的白線,只有10公分寬。小徑之所以狹窄,是因為印第安人走路時前腳踏在后腳的正前方,半跑半走,張開腳趾抓住地面,每天大約能走65公里,我在后面拼命追趕。
下午5點鐘,我們準時到達村落。村內杳無人跡,大概所有的人都在野外耕作。他們的公共房舍很漂亮,一共住了近30個人。每一家都有自己的范圍,劃分的格式就像一塊切開的棱形餡餅,各備有爐灶和掛吊床的柱子,柱子旁堆滿了儲存的食物和各種物件。
天黑后,艾卡人回來了,男人以印第安人標準而論,是高個子,都有光潔的牙齒,碗形發式,脖子和臂膀上掛著白色小珠串,背著45公分長的竹箭筒;女人矮小羞怯,身穿織布圍裙。兒童的耳垂洞內插著巨嘴鳥羽,臂膀上也纏著這東西。
艾卡人對狩獵很重視,這是他們維持生計的一大重要手段。他們的箭筒內放著三種箭簇:寬大的竹簇用來射野豬和貘;有倒鉤的猴骨簇用來射鳥;木質的針狀直簇用來射猴。簇上都涂了某種粉狀樹脂,充作毒藥,也能導至幻覺。
艾卡人還會把這種粉狀樹脂用來作鼻菸,稱之為瓦沙哈魯瓦。他們把粉末拿到鼻尖,分別吸進兩個鼻孔,躺上吊床閉目養神,15分鐘后就跳下來開始唱歌,接著吐痰,呻吟,用力揮動著手臂跳躍,一面窺視天空,長串的古怪音節從口中滔滔而出。艾卡人規定只有男人特別是巫醫才能吸用這種東西。
奔向目的地
我們在這里休息一夜后又出發了,艾卡人出門從不帶干糧,一路上捕到什么就吃什么。有一次是龜,洛畢撕掉它的殼,龜心在跳動,還沒有死。還有一次是短吻鱷,洛畢砍掉它的尾巴,用火燒烤,尾巴在火焰中劇烈抽動。除了鹿、黑豹和老虎外,什么東西都吃,他們相信這三種動物是神圣的,死人的魂附在它們身上。次日抵達帕庫河,這是一條約45米寬的激流,在光滑的黑色大漂石之間奔流而過,水花飛濺。好幾天來,我們第一次洗了被汗水浸透了的衣服。等衣服晾干,再加緊步伐向前進。突然,走在我前面的洛畢陡然站定,一條76公分長的矛尖蛇橫在路上,這是亞馬孫河區最普通的毒蛇,脾氣極壞,動輒亂咬人,不過洛畢用箭頭把它輕輕挑起放到路邊時它倒沒有抗拒。
又走了3個小時,我們聽到下面山谷中有卡車行駛的聲音,知道離我們的目的地卡特利馬尼教會(堂)不遠了。穿過大片香蕉和木薯種植園,來到一幢特別大的圓形屋中,天花板高達23米,屋內有一截挖空的大圓木,一些男人拿著槳狀杵,攪拌著圓木槽里面的熱香蕉泥。他們見到有白人來訪,顯出了十分驚奇的神情,立即帶我到這里唯一的一家醫院中去看另一位白人。他叫扎奎尼,是位意大利傳教士,在這里已居住8年,一方面宣傳基督教,一方面替這里的雅諾馬穆族印第安人治病,并解釋他們的神話。雅諾馬穆族約有1萬人,是世界上人數最多的一群原始人。
他見到我大為驚訝,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步行來到卡特利馬尼教會。這地方距正在建設的北緣公路143公里,一旦這條公路建成,這個千百年來一直與世隔絕的地方就能與外界溝通。但雅諾馬穆族并不喜歡這樣,他們最討厭的就是貨幣、卡車和商店之類的東西,因此,他們現在正在準備遷居,選中的地方是一塊四面都是高山的盆地,這樣他們就可以繼續自由自在地過著他們習慣的原始生活。
雅諾馬穆族也有他們自己的法規:只有他們為你工作后才能給他們東西,要不然就是以東西交換他們的制作品,這是防止他們淪為乞丐而喪失本身文化所采取的一項措施。他們為扎奎尼勞動,而扎奎尼就付給他們一張卡片,上面有不同顏色的圓點,可以用來換取小刀、鏡子和鋁鍋等。醫療則是免費的。 雅諾馬穆族認為第一個女人是男人從河中釣上來的,因此是添加物,只適宜做搬運香蕉和柴薪之類的工作。丈夫經常毆打妻子,甚至用燒紅的炭去烙她們。她們認為受虐待是本分,拚打的次數可以代表丈夫關心的程度。
據扎奎尼說,在羅賴馬地區和委內瑞拉南部,約有100個雅諾馬穆村落,基本上都是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 第二天上午,有一架直升機降落,送來了一位扎奎尼的助手,機上還有幾位是來巡回視察南美的教會設施的。我搭他們的飛機離去。一路上我一直惦記著艾卡人和雅諾馬穆人,因為他們離我們這個世界實在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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