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大沼澤,成群的麋鹿徜徉于水草之中。這種“蹄似牛非牛,頭似馬非馬,尾似驢非驢,角似鹿非鹿”的美麗動物,俗稱“四不像”,是原產于我國的珍稀動物。聽得見它們歡快的叫聲,看得見它們嬉戲濺起的潔白水花。幼鹿依偎在母親身旁吮吸著母乳,公鹿警惕地守護著家園。更多的麋鹿或站或臥,悠閑地沐浴著陽光……
這是《詩經》給我們留下的曾經真實的記錄。《詩經》記述:3000多年前麋鹿在我國曾經廣泛分布,當時許多地區有廣闊的“町疃鹿場”,到處有“呦呦鹿鳴”;《詩經·國風·召南》還說“野有死鹿,白茅包之”,意即行人時常在林野發現死鹿,可見麋鹿數量之多。
化石資料也顯示了當時麋鹿廣泛分布的盛況,從東部濕潤的平原,到西部山西等省份,從北部的遼寧,到南面的海南都有麋鹿分布。麋鹿取食沼澤上極為豐茂的水草及鮮嫩樹葉,繁衍迅速。
草叢中閃爍著幾束綠光,那是饑餓的狼,它們從山上來到水澤,垂涎于肥美的麋鹿。它們忍不住饑餓貿然發起進攻。領頭的麋鹿早就注意了狼的行蹤,發出信號,麋群開始奔跑,廣闊的沼澤地上騰起沖天的水霧。鹿群越跑越快,它們在熟悉的濕地上游刃有余,而狼則經常被困在水中。不一會兒,鹿群已跑得無影無蹤。麋鹿們揚起高傲的頭,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饑腸轆轆大口喘著粗氣的狼。
麋鹿憑借強壯的身體和快速的奔跑能力,在沼澤地里罕有天敵,這是它們迅速繁衍種群數量龐大的原因。千萬年來,它們在廣闊的沼澤地里驕傲地挺起分叉狀的尖角,長時間不緊不慢地踱著穩健的方步。
然而“梆”一聲弓弦的響聲徹底打亂了它們的方步,叢林中殺出無數鐵騎——這是數量日益膨脹并用工具武裝起來的人類。鹿群四散逃生,然而四條腿又如何比得過飛蝗般的箭,一只鹿倒下了,又一只倒下了,歡快的人們滿載而歸,僥幸逃生的鹿躲在草叢中瑟瑟發抖。
“楚人無罪,懷璧其罪”,因珍貴的質地而慘遭滅絕的動植物數不勝數,麋鹿正是其中一個犧牲品。鹿肉肥美,有補中益氣之功效;鹿茸溫中助陽,是王公貴族們駕馭成群妻妾的寶物;鹿血大補元陽,可以醫治帝王們縱欲過度而頹敗的身體,君不見電影《火燒圓明園》中咸豐皇帝臨死前床頭還放著一碗鹿血。因此各個朝代大規模的獵殺,從來沒有停止過。
《三國演義》上魏主曹丕在山塢間打獵,趕出子母二鹿,一箭射倒母鹿,回頭看見小鹿逃跑經過曹睿馬前。曹丕大叫:“吾兒何不射之?”曹睿哭著說:“陛下已殺其母,臣安忍復殺其子也。”曹丕才擲弓于地。曹睿的仁德救了一只小鹿。然而仁德的君主畢竟太少,更多的麋鹿在一次次的圍捕中“滅門絕戶”了。
“不夭其生,不絕其長”,是古代明君制定的保護生物多樣性的政策,可惜在物欲橫流下,在人口增長與大自然資源有限的矛盾下,這一政策研究不能保護日益凋零的珍貴的麋鹿。
唐宋時期應該還有一定數量的野生麋鹿,這從高適的詩句“麋鹿奔行舟”可以看出。到了元朝,善騎的蒙古皇族把野生麋鹿從黃海灘涂捕運到大都,供皇族子孫們騎馬射殺。這是野生麋鹿消失最快的時期。
屠殺一直到晚清,野生麋鹿早已在中華大地絕跡。光緒年間,僅存二三百頭麋鹿馴養在北京皇家獵苑“南海子”。1865年,有法國傳教士將麋鹿標本送到巴黎鑒定,確認麋鹿為鹿科中的一個新種。彌足珍貴的麋鹿成了各國外交使節和傳教士向清廷索要的禮品,于是有少量的麋鹿進入了倫敦、巴黎、布魯塞爾和柏林的動物園。
1900年,一伙強盜攻入北京,在古都燒殺搶掠,熊熊火光中他們發現了關在圍墻內的麋鹿。強盜們不知道麋鹿的珍貴,但知道麋鹿的美味,在砰砰的槍聲中,麋鹿一只只倒下,強盜們爭先恐后地用刺刀將烤得冒油的鹿肉伸送血盆大口,卻不知道,它們的大口,終于令一個珍稀物種在中國本土滅絕。
世界上僅存的18頭麋鹿在異國他鄉流浪,它們幸運地被一位英國野生生物學家認養,并得到休生養息的機會,這些鹿,就是目前世界上所有馴養麋鹿的先輩。
作為麋鹿的故鄉,我國政府多次表達了希望麋鹿重返家園的愿望。在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的幫助下,英國政府分別于1985年和1986年向北京原“南海子”皇家獵苑和江蘇大豐提供22頭和39頭麋鹿。現在,我國已在北京、江蘇大豐、湖北石首等地成立了多個保護區,全國已有麋鹿2000多頭。麋鹿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受到法律的保護,自人類繁盛以來第一次真正無憂無慮地在水草豐茂的濕地生存繁衍。
現在,大多數麋鹿依然生活在高墻和鐵線網圍起的鹿苑里,高墻除了防止麋鹿外逃,更為了防止墻外覬覦的獵槍——比弓箭更致命的武器。由于人類生活圈子的無限擴張,再讓麋鹿像3000年前那樣在遼闊的濕地上徜徉已不可能了。然而,我依然期待著有一天,人類不再把麋鹿當作盤中美餐,而是和諧相處的朋友。那時,偶有迷路的麋鹿進入人類居住的社區,跑到居民的房屋里,迎接它的不是獵槍,而是鮮嫩的青草和樹葉,那樣,麋鹿還是可以真正地進入大自然。
我期待著那樣的日子。
(來源:中國綠色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