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患病后家里和村里人都不愿接納,自殺未遂,無家可歸
她:60多歲發病,子女從廣西來廣州,輪流看望
她:病重的時候,丈夫在病房陪伴半個月,瘦了一圈
她 們:“抗艾”戰場的白玫瑰,
勇敢伴隨著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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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的廣州,陽光里依然帶著懶懶的暖意。“姑娘”們身上的護士服顯得愈加雪白,三四個穿著綠條袍的病人倚在欄桿上曬太陽,還有幾個蜷在躺椅上看小說。
只有彌漫在空氣中的藥水味和一些木然空洞的眼神,提醒我們這里是艾滋病區。
今天是世界“艾滋病日”,人們喊出了“關注女性,抗擊艾滋”的口號。女性,正受到艾滋病前所未有的威脅,更讓人揪心的是,數據表明女性艾滋病毒感染者的數量,正在以一個高于男性的速度增長。
這個柔弱的人群如何面對這種致命的威脅?
世界艾滋病日前夕,記者來到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感染一區(艾滋病病區),跟這里的護士們聊起了那些女病人,聊起了護士們的工作,聊起了這里每天都在上演著的情愛、不幸、恐懼和勇氣。
女病人來自家庭壓力更大 出院時她不知道何去何從
曾護士長聽說我們來了解女艾滋病人的情況,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說病人在這里都得到一視同仁,決不會因為她是女性就區別對待,甚至歧視。但是在這里工作了這么多年,目睹一個個病人的種種遭遇,不得不承認,相對于男病人,女病人來自家庭的壓力更大。
曾護士長還記得幾個月前出院的陳女士(化名)臨走時的神情。30多歲的她患病前在服務業上班,經性傳播感染上艾滋病,發病后住進來。“她說家里人不讓回家,村里更是堅決不肯讓她回去。”曾護士長說。
護士們曾跟陳女士丈夫說,不如兩夫妻在外面租個房子住下來,“但是他好像不是很愿意。”后來丈夫也慢慢很少來看望了,“她跟我們說她很絕望。”
有一天,趁人不注意,陳女士用刀片割腕自殺,幸好被及時發現,救了回來。經治療,她病情穩定了下來,幾個月前出院了,“我們擔心地問她,出院后去哪里,她很慘地笑了笑,說不知道,反正家是回不了……”
曾護士長介紹說,市八院收治過的病人中,有1/3是女性病人,她們更容易遭到家人的遺棄,更無助。“如果家里夫妻兩人同時得病,男方得到家里更多的關注,女性處于弱勢。”市八院感染科一區主任、艾滋病專家蔡衛平說,他呼吁社會給女性艾滋病患者更多的關心。
相依為命的子女沒放棄 “沒有媽媽錢還有什么意義?”
現在住在市八院的女病人只有一個,“她六十多歲了。”鄧護士說。剛進院時黃婆婆(化名)情況很不樂觀,又發燒又咳嗽,經治療病情已經穩定,目前正在接受抗病毒治療,護士們也慢慢了解到她的故事。
黃婆婆來自廣西,丈夫以前是遠洋跑船的,前幾年患艾滋病去世了,估計她就是經丈夫傳染的。年輕時,丈夫經常出國,她一個人守在家,還要撫養幾個孩子,沒少吃苦,年近古稀又不幸患上這個病,這時,幾十年來相依為命的子女沒有放棄她。
“她的子女真的很孝順,每次有需要的時候,總是圍在老人身邊。”鄧護士說,由于家遠在廣西,子女們商定輪流照顧老母親,每天都往醫院送湯,無微不至。
老人最怕的是孤獨,孩子們總是不斷地給她鼓勵,經常拿孫子的照片給她看。幾個孩子經濟雖然不差,但是每個月1萬多元的醫療費也是很重的負擔,但是從無怨言,一個兒子動情地說:“這么多年,沒有媽媽撐著,也沒有我們的今天,媽媽要是沒了,再多錢還有什么意義?”連旁邊的護士聽了,都被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了解多了丈夫消除了恐懼 “他們的感情一點都沒變”
在市八院,很多人還傳頌著張女士和她丈夫的故事。“她老公真是太厲害了。”年輕的護士小楊似乎只有用“厲害”這個詞才能表達她的感受。
張女士是半年前住進來的,懷疑是剖腹產時,通過輸血感染了艾滋病毒。剛進來時,她情緒很不穩定,“怎么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一跟她說話她就哭。”小楊說。
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后,張女士開始跟護士們說說話,心情也開朗了。她跟小楊說,剛知道她得病后,丈夫由于對這種病不了解,也很怕,她躺在臥室里,他都不敢進來,“但她說不怪老公,反而安慰他說要做好心理準備。”張女士發病最厲害的時候,住進了重病房,丈夫再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天天守在妻子身邊,晚上也是伏在病床邊草草地睡的。半個月下來,張女士渡過了難關,丈夫卻瘦了一大圈。
后來,對病了解多了,丈夫消除了恐懼,經常大袋小袋地提著水果來看望妻子,這種情意,讓身邊的人無不動容。一個星期前,張女士出院了,“和老公兩個人牽著手走的,他們的感情一點都沒有變。”小楊說。
“白玫瑰”也需要關愛 她們希望解除后顧之憂
跟我們談起工作經驗時,小楊扳著手指說得頭頭是道:每天早上,瞧著病人心情好了,盡量跟他們說些什么,開導他們,“但是他們很敏感的,又不能隨便問他們,他們發火了,也要忍著……” 確實,當我們試圖了解女性如何面對艾滋病時,不應該忽略她們:那些在艾滋病區默默工作著的女護士——病人都親切地叫她們“姑娘”。
在一次采訪時,我們認識了漂亮斯文的郭護士,她在感染一科工作5年,是老大姐了。她們的壓力是難以想象的,很多姐妹一兩年就申請調走了,還都不敢告訴親人朋友,怕給他們帶來巨大的社會壓力。知道我們是記者,一個年輕的護士急匆匆戴上口罩,擔心地問:“你們不會偷拍吧?千萬不要偷拍啊。”剛調來不久的她還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說。
雖然倍加小心,院里還是發生過20例誤扎針頭事故,這很容易感染HIV病毒。小郭清楚記得,去年就有一個姐妹在打針時扎傷了手,為防止感染,吃了一個月的防治藥,剛好那時已經有孕在身,怕服藥影響胎兒,不得不忍痛打掉孩子。
雖然如此,郭護士還是堅持了5年,也還是有那么多新人加入這個“抗艾”的戰場中的“白玫瑰”行列。但是在我們面前,她們也掩飾不了自己的擔憂和無奈。
“我們和病人一樣,也非常需要心理支持!”小郭說,現在她們只有十二三個護士,要照顧22個病人,院里規定,工齡最長的一年也只能休10天假,非常辛苦。加上面對的都是死亡、病痛、吸毒等問題,姑娘們身心皆疲。有一次她好心勸阻病人停止吸毒,那人反嫌多管閑事,大聲地說要用針頭刺、用血潑她,“真的很怕。”
“當然作為醫務人員,治病救人是我們的天職。但單單靠責任心撐著是不夠的。幸虧前面20例都沒事,但萬一真的感染上了HIV,那怎么辦?”
她們希望有一份保險或者一個風險基金,解除她們的后顧之憂。
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護士說:“現在關愛艾滋病人的呼聲很高,我們醫務人員這個群體也需要大家的支持和保護啊。”
文章來源: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