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救賢妻,好丈夫身染艾滋病毒
2003年3月12日,是張逸民32歲的生日,又正值周末,他便帶著5歲的女兒去位于哈爾濱市南崗區(qū)的新華書店買書。在臨近書店的時候,一輛義務(wù)獻血車吸引了張逸民的注意,他心里一動,不由得想到2000年春,妻子因為肺病大口吐血,需要輸血,而醫(yī)院血庫卻沒有血液的情景,他決定獻血,讓自己的這個生日有點特別的意義。采血、驗血……張逸民的內(nèi)心里升騰起一股神圣感。可是,這種神圣感在驗血結(jié)果面前突然崩潰了------他的HIV呈現(xiàn)陽性。
張逸民很清楚HIV呈現(xiàn)陽性的概念------艾滋病!
那個春日的陽光驟然陰冷起來。張逸民的大腦重復(fù)著一句話:“不可能!不可能……”他沒有對妻子說起獻血的事情,更沒有告訴妻子自己被查出HIV呈現(xiàn)陽性的事情,他要等待哈爾濱市疾病預(yù)防控制中心的復(fù)查報告。那是一段日夜難眠的日子。兩個星期后,張逸民終于等到了復(fù)查結(jié)果,他心底僅存的那一絲僥幸破滅了,張逸民被確診感染了艾滋病。
所有的夢想、渴望、憧憬和抱負(fù)都在剎那間粉碎,他墜向了黑暗的深淵。
在配合醫(yī)生進行流行病學(xué)調(diào)查的過程中,張逸民放大著自己人生旅程中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1995年,張逸民從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后,被分配到哈爾濱市111中學(xué)任語文教師。
1997年10月,張逸民和在一家外企做財會工作的戀人孫慧組成了幸福的小家庭。婚后第二年,女兒張菁菁出生。
2000年春,孫慧突然開始咳血,到醫(yī)院檢查,確診為肺病,不得不住進了醫(yī)院。沒多久,白手起家的小夫妻積攢下來的那微薄的積蓄就被疾病吞噬得精光。這天,補交完住院費,張逸民手里一分錢也沒有了。張逸民躲在醫(yī)院走廊盡頭,盤算著到哪里能借到錢。這時候,護理隔壁病房病人的一個叫張軍的男子,神神秘秘地對他說道:“大哥,我有一個來錢路,來錢快,又不用什么本錢,就不知道你肯不肯干?”
原來,張軍是來自雙城市的“血頭”,他所說的來錢路,是讓張逸民去賣血。
第二天,走投無路的張逸民就跟隨著張軍去賣血。他的200CC鮮血換到手400元錢,張逸民很感激張軍。此后,張逸民間隔一段時間就會賣一次血,兩個月后,孫慧的病情好轉(zhuǎn),張逸民便結(jié)束了自己的賣血生涯。可是,他沒想到,他的這段鮮為人知的地下賣血經(jīng)歷卻讓他感染了致命的艾滋病毒。
從哈爾濱市疾病預(yù)防控制中心出來,張逸民大腦中空白一片,他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他不想回家,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妻子說,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女兒。在張逸民的心中,艾滋病是一種讓人難以啟齒的骯臟的疾病。他覺得自己身體內(nèi)血管中流淌著的艾滋病毒已經(jīng)將他推進了骯臟的泥潭,他難以向人們解釋被傳染的真相,即便是解釋了,人們也難以相信他。突然,疾病預(yù)防控制中心醫(yī)生叮囑他的話跳進腦中:“一定要帶你的妻子來檢查一下,她很有可能也感染上了。”又一股寒意穿透了張逸民的身體。
第二天,張逸民開始勸說孫慧陪伴自己一起去獻血。孫慧奇怪地看著他,問他:“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起來要獻血了?要獻,你自己去獻,我可沒有時間去。”孫慧的反對讓張逸民不知如何是好了。想了想,他不得不謊稱道:“昨天聽我的同事說,有一所學(xué)校的一名學(xué)生出車禍,送到醫(yī)院后,因為失血過多,需要輸血,可醫(yī)院沒有血漿,最后這名學(xué)生因為輸血不及時死了……正常人獻點血并不影響健康,還能夠救助危急的生命,是善事。我昨天已經(jīng)獻血了……”孫慧終于跟隨著張逸民來到了血站獻血,一旁的張逸民暗中記下了孫慧的血號后,打電話告訴了疾病預(yù)防控制中心的醫(yī)生。于是,孫慧的那管血樣被悄悄地進行了多次仔細(xì)而又認(rèn)真的檢測。又一次等待命運宣判的日子讓張逸民坐立不安,他甚至連祈禱的能力都沒有了,只剩下機械的等待。結(jié)果終于出來了,所幸的是,孫慧的HIV抗體呈陰性,沒有被感染艾滋病毒。知道妻子血樣檢測結(jié)果的那一剎那,張逸民一下跪在地上,淚流滿面:“蒼天啊!謝謝你!你給我的女兒留下了母親……”
妻子孫慧的健康讓絕望中的張逸民寬慰了很多。他心底里一個念頭也漸漸凸現(xiàn)出來:“離開妻子和女兒,讓她們遠(yuǎn)離自己,健康地生活。”
“拋妻棄女”,放手的丈夫情愛浩蕩
如何向摯愛的妻子提出分手?如何才能讓相濡以沫的妻子對自己絕情?決心要離開妻子和女兒的張逸民告訴自己:必須鐵下心腸,才能夠讓妻子相信。他開始了自己的“拋妻棄女”計劃。
2003年4月5日,是孫慧的生日,孫慧一早就給張逸民打電話,讓他下班后早點回家。張逸民知道,妻子是想讓自己陪著她慶祝生日。下班回到家,張逸民一臉的無精打采,孫慧和他說話,他裝作沒有聽到。孫慧叫他吃飯,他吃了幾口,就把筷子一摔,吼叫道:“這是什么菜啊?是人吃的嗎?”說完,扔下愣怔著的孫慧摔門而去。
走出家門的張逸民心里翻江倒海。他知道,妻子一定很傷心,一定很委屈。結(jié)婚這么多年來,妻子不僅勤儉持家,對他和女兒疼愛關(guān)心,而且每年都要給他在老家的父母寄錢,按月給他正在讀大學(xué)的妹妹匯錢。這樣的一個賢妻良母自己卻要親手去傷害……張逸民走進一家小飯店,借酒澆愁起來。
直到半夜,張逸民才醉醺醺地回到家。孫慧還沒有睡,想攙扶東倒西歪的他,他一把推開孫慧,吼叫道:“滾一邊去,黃臉婆,別碰我……”張逸民以為妻子一定會生氣,大發(fā)雷霆。可孫慧只是愣了一下,就關(guān)切地問他:“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情了嗎?你可以和我說說,我是你的愛人啊!有什么困難我們一起承擔(dān)……”困難?那不是困難,那是災(zāi)難啊!張逸民的心被撕扯得痛起來,眼淚直往上涌。他告訴著自己:“不要心軟!不要心軟!”他對孫慧咆哮道:“就你這人老珠黃的樣兒,還想和我一起承擔(dān)什么?你能少來煩我,我就燒高香了……”張逸民破口大罵著,卻在內(nèi)心里禱告著,他祈望妻子能夠?qū)λ瓶诖罅R,能夠?qū)λ沟桌铮@樣,他能好受一些。可孫慧卻哭泣著轉(zhuǎn)身跑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妻子的哭泣像針一樣扎在張逸民心頭。他躺到床上,淚水悄悄地滾出了眼眶,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向妻子道著歉,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張逸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蓋上了被子。起床時,妻子和女兒都不在了,飯桌上放著飯菜和妻子寫的一張字條:“逸民,你昨晚喝醉了,說了很多傷人的話。以后少喝酒。我送女兒去幼兒園之后就直接去上班了,你吃了飯換一下衣服,衣服我已經(jīng)找出來放在沙發(fā)上了……”淚水漫上了張逸民的眼睛,他坐下來,打開扣在飯菜上面的保溫蓋,拿起筷子,手卻不停地顫抖起來……突然,他放下了筷子,提醒著自己:“不能心軟!要冷漠!要無情!”想到這里,他把碗筷摔到地板上,轉(zhuǎn)身出了家門。
接下來的幾天里,張逸民都是夜里11時之后才回家。
4月24日晚上11時多,張逸民又一次醉醺醺地回到家。孫慧沒有睡,看到張逸民回來,就說道:“我想和你好好談?wù)劇!睆堃菝駨膶O慧紅腫的雙眼看出來,孫慧一定哭過,他意識到妻子將要和他談的是什么,但他能說什么呢?他裝作喝多的樣子,說道:“我和你沒什么好談的。”說完就一頭躺到了床上,打起了呼嚕。妻子終于關(guān)燈躺到了張逸民身旁,張逸民聽到妻子低低的抽泣聲,心里翻絞著痛起來,他提醒著自己,這時候不能心軟,他必須要更絕情才能讓妻子死心。他翻轉(zhuǎn)了一下身,一把摟抱住妻子,裝作說夢話,喃喃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說道:“小紅,親愛的,別離開我……”
讓一個女人最難以容忍的就是丈夫的背叛。第二天一早,孫慧將女兒送到幼兒園后,沒有去上班,而是返回到家中,她決定和張逸民認(rèn)真地談?wù)劇?/P>
張逸民一臉冷漠地說道:“你最好不要多問什么,我們離婚吧!”“為什么?”“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我認(rèn)識了一個20歲的女孩子,她已經(jīng)懷上我的孩子了。我決定要和她結(jié)婚……”孫慧無法相信張逸民說的話,她吼叫著問張逸民:“為什么?為什么……”
孫慧的歇斯底里、咆哮和謾罵如同一根根針刺扎在張逸民心上。他不停地提醒著自己保持一副絕情的姿態(tài)。但張逸民仿佛聽到自己的心在一點點碎裂著,有血在汩汩流淌而出……
2003年4月27日,孫慧和張逸民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張逸民什么東西都沒要,凈身出戶。
就要離開家,就要離開摯愛的妻子和女兒了,張逸民的心疼痛難忍。他抱住女兒,不停地叮囑著:“聽媽媽的話,長大后要好好學(xué)習(xí)……”女兒天真地問著他:“爸爸,你要去哪里啊?什么時候回來啊?”張逸民笑著回答女兒:“爸爸出差,你想爸爸了,就給爸爸打電話……”說著,張逸民的鼻子一酸,急忙放下女兒,轉(zhuǎn)身向外走去,隨著房門在身后關(guān)上,他的眼淚一下就沖出了眼眶。
生死相伴,愛和病毒共舞
離婚成功讓張逸民突然有了一種解脫感,他感覺心頭的重負(fù)突然消失了。但想到體內(nèi)隨時都可能發(fā)作的艾滋病毒,那種等待死亡的滋味又讓他陷入了恐慌之中。或許每個人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都會變得脆弱吧,張逸民想到了死,他想用死亡來消滅艾滋病毒,消滅恐懼。
2003年5月10日,父親的病逝讓張逸民更加悲觀。5月27日傍晚,張逸民做了兩個小菜,買了一瓶酒,在租住的房子里,自斟自飲到晚上8時,然后換上干凈的衣褲,打開煤氣,躺到床上,靜等死神的到來。
就在張逸民昏昏沉沉、意識模糊、想最后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的目光停在床頭桌子上那張全家福照片上。妻子和女兒那滿是陽光的笑靨和幸福的神情讓他突然驚醒過來:“不能死,死了女兒就永遠(yuǎn)失去了父愛;不能死,死了妻子就永遠(yuǎn)地失去了快樂;不能死,死了,警方就會驗尸,艾滋病就會大白于天下,妻子和女兒就要承受人們異樣的目光……”他踉蹌著爬起來,關(guān)閉了煤氣,打開了門窗,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淚水悄悄地漫出了眼眶。
因為擔(dān)心自己的病會感染學(xué)生,張逸民借口身體不好,辦理了停薪留職。通過朋友,他到萬家燈飾用品公司做倉庫管理員。雖然工作機械單調(diào),但張逸民卻做得異常謹(jǐn)慎小心。不管多熱,他都堅持戴一副線手套,線手套里面再戴一副薄膜橡皮手套,以防止意外失血,血液流出來感染他人……
同時,張逸民開始上網(wǎng)搜索一些和艾滋病相關(guān)的資料,尋找著一些最新的治療信息。當(dāng)他看到榕樹下網(wǎng)站艾滋病患者黎家明的一篇篇日記式的抗艾滋病的文章后,他更加堅定了和病魔抗?fàn)幍男判暮陀職狻?/P>
但對妻子和女兒的思念卻常常讓張逸民夜不能寐。實在太想女兒了,他就躲到幼兒園附近,等孫慧送女兒到幼兒園。每每看到孫慧將女兒送到幼兒園后,落寞地去上班的身影,他的心就會痛起來。他多渴望自己能是一個健康的人,繼續(xù)給女兒以疼愛,繼續(xù)給孫慧以呵護。但一切都因為艾滋病毒而改變了。
在張逸民和愛滋病毒做生死之戰(zhàn)的時候,孫慧也在經(jīng)歷著一場情感和精神上的戰(zhàn)爭。痛苦來得太突然,孫慧無法相信一向正直善良、本分體貼的丈夫會突然遭遇婚外戀。在經(jīng)歷了痛苦的撕扯后,孫慧越來越懷疑丈夫的背叛。當(dāng)她聽說丈夫辭掉了學(xué)校的工作,這種疑惑就更重了。她決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看看丈夫是不是有什么難以啟齒的隱情。
孫慧走進了哈爾濱市福斯調(diào)查事務(wù)所。半個月后,福斯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了:沒有發(fā)現(xiàn)張逸民和任何女人有過密交往,唯一的反常是:半個月內(nèi),張逸民去了4次哈爾濱市疾病預(yù)防控制中心。
2003年10月12日,孫慧敲開了張逸民租住的房門。
張逸民想繼續(xù)自己的“謊言”,可孫慧憔悴的面容,淚盈盈的雙眼讓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孫慧撲到他的懷里,緊緊地抱住他,抽泣起來。沒有什么過多的言語解釋,張逸民很平靜地將真相告訴了孫慧,孫慧也異常平靜地聽著。等張逸民說完,孫慧說道:“回家吧!多大的難事,我們一起扛!”
為了給為張逸民治病,孫慧不僅省吃儉用,精打細(xì)算,還找了一份兼職,每個周末,她就會去為一家小型的私企核算賬目。
不知道是不是愛的力量,張逸民的病情一直非常地穩(wěn)定,幾次復(fù)查都讓醫(yī)生連連稱奇。
2004年元旦前,在孫慧的一再堅持下,張逸民和孫慧辦理了復(fù)婚手續(xù)。2004年的春天到了,張逸民在心底對妻子孫慧許下了一個心愿:“我愛你,用盡我今生。如果有來生,我還要娶你愛你!”
疾病和災(zāi)難是愛的試金石,它們讓一些脆弱的情感原形畢露,丑態(tài)百出,但那些真摯的熾熱的情愛,卻被打磨得越來越堅硬,明亮耀眼。正是這些愛,讓生命穿越重重災(zāi)難、代代沿襲。
文章來源:中國金融網(wǎng)